他在脑中迅速地回顾了赵东在沙州的历史,在记忆中他并没有与周昌全、侯卫东有过矛盾。他稍有犹豫,还是道了实情,道:“我现在和省政府副秘书长侯卫东在一起,他帮我女儿找了一个钢琴老师,我们准备在一起吃饭。” 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  侯卫东听到粟明俊说得这么正式,便知道粟明俊肯定是在同相当重要的人物打电话,他有意识地与粟明俊保持了距离。   赵东、洪昂和侯卫东三人早就联系在一起,关系很到位。他听说与侯卫东在一起吃饭,道:“卫东老弟同你在一起,那更好,我们一起见面。”   粟明俊这才松了一口气,道:“我们订在沙州印象,是新开的那一家,我到时在楼下接你。”   赵东笑道:“你别接,这个地方我去过好多次,比你熟悉。”   打完电话,粟明俊又向侯卫东解释道:“我来沙州之前,和赵部长通了电话,原本约定明天一起吃饭,刚才他来电话,说是明天有事,想今天晚上一起吃饭,他听说你也在场,挺高兴的。”   在他的心目中,赵东的官场地位排了侯卫东之前,因此,赵东同意与侯卫东吃饭,想必侯卫东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。   果然如他所料,侯卫东笑着道:“赵主任是老领导,平时忙得很,不容易约,今天晚上要好好地敬一杯。”   两家人在沙州印象要了一个大包间,老邢将开饭馆的小邢也弄进了沙州印象,小邢将这个沙州印象当做赚钱的工具,老邢则是枯树发了第二春,将沙州印象当成了弥补自己遗憾的新事业。在这种指导思想之下,小邢更加专业,而老邢则显得更加理想化。   在菜品上,小邢更愿意追求时尚,在菜品中加入了川菜和海派菜等元素。而老邢坚持“沙州印象”就得有地道的沙州口味,否则只是饭馆,不是他的印象。   老人倔起来以后,九条牛都拉不回来,小邢与老邢多次争论以来,还是坚持了老邢的主张,正是由于有了老邢的主张,沙州印象才保持了地道的沙州风味,吸引了许多在省城的沙州人。而另一些不是沙州人的外地人,也愿意不出岭西就能体会到地道的正餐。   侯卫东是沙州印象的常客,也是老邢事业的启蒙人之一。只要侯卫东来吃饭,他必定是要来敬酒的。   他来到包间之时,已经另一桌喝了几杯,此时他已是六十好几的人,几杯下肚,便有些酒意。来到了侯卫东这一桌,见他们还在等人,就坐在侯卫东旁边,陪着他聊天。   此时,小佳、赵秀、粟糖儿在谈论着女人的话题。   老邢向粟明俊递了烟,聊了一会,在粟明俊的夸奖下,开始抚今追昔,道:“我做生意是很偶然的,当年就是青林镇粮站的看门人。闲来无事,在房前屋后种了些花草盆景。乡镇粮站当年为了收粮,都有很宽的地盘,我的花种了不少,许多都是从上青林山挖来的,品种好啊。”   “后来,沙道司的李晶来找侯卫东,买了几个盆景,当时我记得很清楚,两个盆景给了好几千,我这才如梦方醒,知道这些花除了修身养性之外,还可以卖钱。”   侯卫东正为宋致成与郭兰见面感到揪心,此时听到老邢讲起早已出国的李晶,他不禁偷眼看小佳,幸好小佳与赵秀在说笑着,没有注意到这边。   老邢有了醉意,话就多了,道:“李晶长得很乖,人又大方。到粮站之时,我还以为李晶和侯镇长要耍朋友。我们粮站潮湿,李晶会关心人,还给侯镇长买了除湿器。”   侯卫东连忙打断道:“老邢,你这个新馆子生意如何,说实在话,我觉得布置得还不如以前有味道。”   老邢被岔开了话题,道:“以前的沙州印象要拆迁,而且门脸太小了,影响生意。”他马上又将话题转到李晶身上,道:“那个李晶现在到哪里去了,我还想当面感谢她。”   由于李晶之事,侯卫东与小佳曾经闹过不愉快,老邢是哪壶不开提那壶,扭到李晶来说。他看了小佳一眼,小佳仍然在同赵秀说话,似乎并没有听到这边在说什么。   侯卫东不愿意再同老邢讲话,他拿起手机,给柳洁打了电话,道:“柳团长,你来了没有,我和粟部长已经到了沙州印象,就在二楼最大的那个包间。”   柳洁算是个女能人,省歌舞团在她的全力支撑下,才有了今天的成绩。全团都认识到,如果没有柳杰,省歌舞团将和其他的文艺单位一样灰溜溜的,绝对没有现在的光鲜活亮,而大家的腰包至少要缩水一大半。   她知道侯卫东关系的重要性,听说沙州市委宣传部长粟明俊的女儿想学钢琴,满口就答应。   钢琴老师有一个很土的名字,叫张凤,名字虽然土,一手钢琴在岭西却是大大有名,她的古怪脾气同样有名。她对人向来不假颜色,唯独在柳洁面前还算客气。当柳洁找到她时,张凤道:“我收学生是有条件的,如果条件不好,给再多的钱我也不教,不管谁的关系我也不收。否则坏了名声。”   柳洁耐心做着思想工作,道:“粟糖这个小姑娘在沙州市小有名气,获了好多钢琴比赛的奖,省级的就有两项。她想进一步学习,所以想拜师,凭着她能获奖,应该还是有水平的。”张凤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她有个当官的爸爸,还缺奖项吗?”   柳洁好说歹说,张凤这才同意明天见一见粟糖。至于一起共进晚餐的建议,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。   “侯秘书长,我已经到了门口,不用下来接,我知道那个房间。”   赵秀、粟糖儿和小佳还是到了门口。小佳认识柳洁,招呼道:“柳团长,这是赵秀,这就是想拜师的粟糖。”   柳洁与赵秀招呼一声,道:“粟糖,我能看一看你的手吗?”看了粟糖的手,柳洁信心足了,道:“我还没有听见粟糖谈钢琴,可是这双手还真是天生的弹钢琴之手。”   晏紫停了车,也走了过来。柳洁向众人作了介绍,介绍小佳时,道:“这位是侯秘书长的爱人张小佳,在建设厅工作。”   张小佳看到了晏紫,尽管她是女人,也不觉眼前一亮,这位不着粉黛的女子,在面前一站,不说一语,已是丽质逼人,风情万种。打了招呼以后来,她暗道:“好漂亮的女人,这样的女人,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。”   晏紫与侯卫该在几年前就认识,听说眼前之人是侯卫东的爱人,不冷不淡地打了招呼,在不再言语,跟着众人上楼。   柳洁是将晏紫当成接班人来培养,此时见到晏紫有些高傲的神情,心道:“晏紫为人好,干事也认真,一门心思恋着舞台,但是她在人情世故方面还真是差了些,女人终究会容颜衰老,学会为人处事就很关键。”   在楼上,有醉意的老邢终于走了,侯卫东刚刚松了一口气,可是抬头就看到了柳洁以及跟在身后的晏紫。凭心而论,他和晏紫没有任何关系,可是,他从内心深处,仍然不愿意晏紫与小佳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。   以前侯卫东在沙州之时,李晶在香港,郭兰在上海,他基本不担心小佳与她们产生交集。可是这一段时间,世界变得很平,确实有些象地球村了,李晶、郭兰以奇怪的方式开始同小佳发生交集。   这让侯卫东的心脏屡受压力。   当老邢开始说酒话之时,小佳其实听到一清二楚,关于李晶和侯卫东的事,虽然已是成年旧事。作为女子,她仍然记在了心里。此时听老邢说起李晶还在粮站找过侯卫东,顿时觉得很委屈,又很愤怒。   在侯卫东与柳洁站着说话之时,小佳见到侯卫东手机随手放在茶几上,便悄悄拿在手里,来到了卫生间。   这么多年来,她是第一次翻看侯卫东的手机。   她有些赌气地看了一会短信,没有任何内容,又看了一会通讯情况,也没有异常。她有些不甘心,翻到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,咬咬牙,拨打了过去。 第814章 学琴(下)   柳洁和晏紫随着赵秀、小佳、粟糖儿上了楼。小佳进卫生间之时,粟明俊和柳洁握了手,开始谈事。   粟明俊客气地道:“粟糖的事,给柳团长添麻烦了。粟糖有弹钢琴的兴趣爱好,也获了些奖,做家长的希望她能深造。”   柳洁很会为人,夸道:“我是唱民歌出生的,也会弹钢琴,水平还不错。粟糖的手型和乐感都不错,我相信经过名师指点,会有很大的进步。”   粟明俊对自己的女儿挺有信心,听到夸奖心里更是甜蜜,道:“明天让张凤老师瞧一瞧,我想听专业老师的评价。若是有发展的条件,就让她跟老师好好学。如果不能继续发展,那就要想其他的办法,钢琴只能是业余爱。”   柳洁跟经常跟领导打交道,在粟明俊这种级别的领导面前,她挺放松,道:“明天我带粟糖去见一见张凤老师,粟部长就不要去了。张凤是性情中人,专业上很强,就是不太喜欢和官员打交道。”说到后两句之时,她抿嘴而笑,很有些风情。   粟明俊是宣传系统的官员,宣传系统开会之时,难免有些小道消息流传,他听说过柳洁与周昌全的关系。此时见到柳洁的笑容,暗道:“柳洁半老徐娘,风韵犹存,都说她和周昌全关系密切,看来无风不起浪,此事也是有些根据。”   他笑道:“社会上仇官的情绪不知何时蔓延起来,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妖魔化官员,说明岭西人民心智还不够成熟。”   柳洁道:“这也是有原因的,主要是贫富分化严重。”   两人随聊了几句,粟明俊向省歌舞团发出了邀请,道:“市委宁书记以前在宣传部门工作,对文化工作很支持,今年春节沙州市委想请沙州歌舞团也到沙州演出。”   柳洁再次抿嘴而笑,道“宣传部是我们的娘家,没有省委宣传部和各地宣传部门的支持,省歌舞团也就没有今天。另外,替我感谢沙州市委以及宁书记对我们的支持。”   在几人说着官话之时,小佳进了卫生间,握着的手机就如潘多拉的盒子,诱惑着她将那个没有名字的电话拨打了出去。电话打出去,就如潘多拉盒子被打开,跳出来的是猛兽是妖怪还是美女,她也就听之任之。   铃声是英语歌,《离家五百里》的旋律通过无线电波传到了小佳的耳朵,她熟悉这个旋律,可是到底是什么歌,并不是太清楚。   听完这首略即浪漫又忧伤的曲子,小佳暗道:“谁会用这种英语歌来当铃声?政府官员肯定不会,男同志也不会,那就是不在政府单位工作的女人?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,李晶最有可能选用这个铃声。”   在小佳心中,李晶曾经和侯卫东有些交集,听了老邢的醉话,更是加深了这个印象。只是光凭一首铃声,说明不了任何问题。此时,她的心理非常矛盾,一方面,她希望听到什么,另一方面,她又不希望听到任何不好的声音。   她站在卫生间里有些失神,过了一会,咬咬牙,又将电话拨打了过去。她一边听着《离家五百里》的曲子,一边在心里祈祷:“最好不要有人接,最好不要有人接。”   曲子放完,电话里传来“无人接听”的提示音,小佳心里长舒了一口气,她没有继续翻看侯卫东其他的号码,拿着手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,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放回到桌子上。   侯卫东看见小佳从卫生间出来将手机放在桌上,心一下就悬了起来。   他做事向来谨慎,平时给郭兰和李晶打电话都是用另一个号码,带在身上这个手机没有同郭、李两人打过电话。只是,今天为了租用门面的事情,他才没有来得及换手机。所谓百密有一疏,这一次与郭兰通话,没有及时删除,极有可能酿成家庭冲突。   至于李晶,他从来没有用这个手机通过话。   侯卫东当了多年的领导,见过不少风浪,心里素质很好,没有马上去动手机,仍然继续与粟明俊、柳洁说话,用眼睛余光观察着小佳。他对小佳的性格了解得很清楚,如果她真的与郭兰通了话,绝对不能表现得如此平静。   和粟明俊、柳洁聊了几句,他拿起了手机,在房间给金融办副主任原振天打了电话,安排了一件听起来挺急,实际上并不是太急的事。打完了电话,他顺手就将手机放进了衣袋里。   赵秀见粟明俊一枝烟接一枝烟没有停过,埋怨道:“明俊,我记得以前秘书长的烟瘾也挺大,他能戒烟,你为什么不能?这不是毅力的问题,而是想不想的问题。”   侯卫东顺坡下驴,端起桌上的茶,道:“粟部,多喝茶,少抽烟,身体才能健康,只是喝茶也有缺点,上卫生间的次数多。”他喝了一口茶,就去上卫生间。   小佳看见侯卫东也上卫生间,她暗道:“应该记下那个未打通的电话,到邮局一查,就知道是谁了。”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,有些心酸地道:“世上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,我这样做,是自己找没趣,何苦来哉。”   查与不查这两种想法,在小佳脑子里挣扎。   侯卫东关上卫生间房门以后,打开手机,快速查了手机里的已拨电话。发现两个拨出电话居然是郭兰的号码,时间也就在几分钟前。他顿时变色,脑子一时有些空白。   他很快回过神来,回想着小佳平静的脸色,又不像与郭兰通话的状态。细看两个拨出的号码,通话时间显示极短,心道:“小佳接连打了两个电话,显示的时间都很短,这只有一种情况,郭兰因为什么事情没有接这个电话,真是万幸。”   暗叫侥幸以后,段英、李晶和郭兰如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闪现,侯卫东在心里涌起对小佳深深的歉意,想道:“常在河边走,难免不湿脚,此事如何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。”   瞪着眼,看着镜中的自己,他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,自语道:“侯卫东,你干的什么事。”如今李晶有了小丑丑和小小丑丑,而郭兰更是融进了内心深处,他的人生将与这三个女人纠缠在一起,无法解开。   用短暂的时间调整了情绪,侯卫东将手机调成无声状态,然后神色自若地走了出来。在房间里,他和柳洁正在聊天,手机在衣袋里开始震动起来,侯卫东没有接听手机,而是让手机继续在口袋里震动。   在无线电联系着的另一方,郭兰听了一会侯卫东手机的铃声,“无人接听”的提示语响了起来以后,她又拨打了过去,结果仍然是无人接听。   郭兰翻开前两个号码,仔细看了看,直觉让她感到有些不对劲。她将手机放在桌上,如看怪兽一样看着这部联系着另一人的手机。   这一天,她一直在为门面操心。   曾宪刚知道侯卫东的用心以后,适当提高了价格,与鼻音男签了长约。然后转手将这个门面的钥匙交到了郭兰的手里。他原本还想帮着郭兰装修,结果郭兰态度坚决的婉拒了。   “曾总,能将门面转给我,我已经很感谢了。这个门面是做外贸服装,我想将风格弄得别致一些,吸引大学生。这个装修就由我自己来弄。”   曾宪刚提了个建议:“若是想快速积累赚钱,就得做批发,你从上海如果能拿到便宜的外贸,就可以零售兼批发。”   “谢谢曾总,我是初学做生意,很多环节不清楚,等先把零售做起来以后,再考虑批发的事。”   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尽管开口,我们都是益杨人,来到了省城,就是老乡,应该互相帮助。”曾宪刚对温文尔雅的漂亮郭兰挺有好感觉,特别是知道其父亲病逝,母亲又得了重病,心里很有些怜惜。这不仅仅是侯卫东的交待,而是出于一个男人对于弱女子天然的保护心。   漂亮女人容易办事,很多时候不是色情,而在于男人对漂亮女人发自本能的保护欲、逞能欲以及表现欲。   郭兰为了门面装修的事跑来跑去,累得够呛。为了节约钱,她不再矫情,住进了侯卫东买的小房子里。   回到家,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的洗热水澡,正在享受热水的呵护之时,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起来,响了两次。   她匆匆冲了热水澡,到了客厅,看到是侯卫东的电话,正准备回过去,厨房炖的汤发出“噗噗”之声。等到把汤盛好。她顺手又炒了小菜。将汤和菜摆在桌上,这才给侯卫东回了电话。   她原本就是一个挺敏感的女孩,又面临着挺尴尬的事,心里格外的警惕。放下电话就坐在桌子上,手托着腮,静静的想着事情。   这个房子有些类似于沙洲大学的家,很安静。   一个人总是处在喧闹的环境中,就需要闹中求静,这样心灵才安宁。   一个人总是处在孤独的空间里,又需要有人交流。   郭兰无法与人交流,孤单地坐在餐桌旁,看着热腾腾的汤和菜,却没有什么胃口。父亲去了以后,只要电影里有一家三口坐在餐桌上谈笑风生的片段,总会湿了眼角。   她坐在客厅慢慢吃着,灯光,将其影子孤单单地留在地板上。 第815章 探病(上)   聊了一会,有服务员上来问:“先生,请问上热菜吗?”   柳洁觉得有点奇怪道:“还有人吗?”   赵东是与粟明俊联系的,因此侯卫东并没有回答。粟明俊道:“省委办公厅的赵东副主任要来,他是我和卫东的老上级。”   柳洁有些惊讶地道:“赵主任要来吗?”她是在官场长期行走的人,知道赵东在岭西官场的份量就和以前的陈曙光一样,如今陈曙光已当了副省长,赵东以后的发展自然不会差。   晏紫是中层干部,很少接触上层,对赵东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柳洁那样的惊讶。她安静地坐在一旁,似乎在听大家说话,似乎又没有听。   小佳看了一眼气质高雅的晏紫,对柳洁道:“柳团长,赵主任是钻石王老五,省歌舞团这么多优秀的女孩子,可以互相介绍。”   柳洁顿时来了兴趣,问道:“难道赵主任是单身?”   赵秀在沙州有固定的麻将搭子,她们经常在一起即打麻将又传小说,运动了手指,锻炼了头脑,舒服了心灵。她道:“赵东单身以后,沙州无数的女孩都想嫁给他,可惜他重事业,工作繁忙,因此将机会留给了岭西的女孩子。”   提起这个话题,侯卫东闭上嘴。赵东之所以单身,这和郭兰有着直接的关系,他一直在追求郭兰,屡追屡败,这也成变了他的钻石王老五名声。   柳洁很放得开,她当场开起了晏紫的玩笑,道:“我们晏紫长得还行吧,她也是单身,和赵东倒是绝配。”   晏紫没有想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,道:“柳团长,别拿我开玩笑。”   “我现在不是柳团长,是柳大姐,小妹的终身大事,我不关心,谁来关心。”柳洁看了主座空着的位置,对赵秀开起了玩笑,道:“赵秀,你干脆和晏紫换一换位置,让晏紫坐到赵主任正对面,两人隔着餐桌,可以互相欣赏。”   柳洁这个玩笑,其实半是真半是假。省歌舞团的这些年轻女孩子向来不乏人追求,每天都有各式高档小车等到门口,可是又有几人婚姻幸福,柳洁最清楚。听说赵东还是单身,她倒是有意诱导着晏紫。   说着赵东,赵东就出现了。他给粟明俊打来电话:“明俊,我到了。”   粟明俊如屁股按了弹簧,马上站起来,道“我到下面来接你。”他随即对侯卫东道:“赵主任来了,我到楼下去等他。”   侯卫东见到粟明俊的神态,知道他肯定有话要单独给赵东说,也就没有凑上去,道:“那我这边就开始走热菜。”   粟明俊在楼下等了几分钟,见到了一辆丰田车开了过来,这是普通牌照和丰田车,没有省政府的任何标志。粟明俊看了一眼,也没有太在意。   车门打开,赵东从车上走了下来。   粟明俊赶紧上前两步,双手握着赵东的手,道:“老领导,侯卫东来了,再同省歌舞团的柳洁聊天。”在沙州工作之时,赵东是沙州市委组织部部长,粟明俊是副部长,粟明俊此时称一声老领导,是很恰当的称呼。即显示了与赵东的亲密关系,又不至于过于客气,过于客气就显得生分。   赵东道:“省歌舞团柳洁,你也请了他们?”   粟明俊解释道:“这次找侯卫东,就是请他牵线,给我女儿粟糖找一个专业钢琴教师,听说省歌舞团的张凤是业内最好的老师。”他原本是想在第二天单独请赵东吃饭,只是赵东因为明天有事,主动参加了今天晚上的饭局。   两人上了楼,粟明俊眼见到隔壁有一个包间还空着,他道:“老领导,我一直想出你汇报工作,没有抽出时间。”   赵东微微一笑,道:“明俊,我们是老朋友,你也见外了,有什么事应该早些给我说。”   粟明俊道:“老领导事情多,我怎么好轻易来打扰。”   赵东道:“你这是见外了。”这一段时间,厅级班子将有微调的消息放出来以后,各地符合微调条件的领导如冬眠的虫子,在春日阳光照耀下,纷纷从地里爬了出来,各自寻找自己的门路。找到赵东的昔日朋友以及同事,已经不在少数。   两人在隔壁房间谈了十来分钟,又握了手,这才一起朝另外的桌子走过去。   晏紫对于柳洁的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,可是玩笑毕竟还是涉及自己,当赵东进来之时,她有意无意还是多看了几眼。在她的眼光之中,赵东是典型的政府官员形象,白白净净,衣冠楚楚,小肚微微饱满,言谈举止透着一股干练的味道。   她对赵东倒不反感,不过也没有一见钟情。   柳洁是自来熟,几句话便与赵东有说有笑,她着重介绍晏紫,道:“小晏是我们歌舞团的台柱子,多次获得部级大奖,她为了艺术,一直没有考虑个人问题。今天是好机会,省委和省政府的领导都在,我作为省歌舞团的一员,代表文化工作者提个建议,应该加大对年轻艺术家的关心的抚持。”她如此说完全是无话找话,想把赵东的注意力引到晏紫身上。   有赵东在,侯卫东就没有回应,他笑呵呵地看着赵东。   赵东果然看了一眼晏紫,这个女孩面容姣好,气质显得很静,让人看着挺舒服。他目光略作停留,离开了晏紫,道:“柳团长的建议很好,我一定抽机会,向省委宣传部王部长作汇报。”   他的答话很到位,没有说行,也没有说不行,也没有主动超越职,而是承诺向宣传部门领导报告。这是典型的官话,即可以理解成负责任的态度,也可以理解为废话。   晚宴结束以后,侯卫东作为主人,提议去唱歌。他其实挺不喜欢这种饭后唱歌的休闲方式,只是这么大一桌子人,饭后总得有些娱乐。   赵东拱了拱手,道:“明俊,柳团长,你们玩好,我有事先行。”   柳洁看了看表,她与另外的人约在了十点钟见面,道:“今天跑了一天,我累了,明天还有一台节目,不陪大家了。秘书长,粟部长,你们玩好。”   见客人都走了,小佳挺高兴,对赵秀道:“今天你们不要住宾馆了,都到我们家,我约了谢婉芬,我们几姐妹打一打麻将。”谢婉芬是沙州园林局副局长,如今调到省园林局当了处长,又与小佳走到了一块。只是小佳是走的建设厅,她还是在园林系统。   刚走进小区,侯卫东接到了父亲的电话,他将小佳拉到了边,道:“爸让我到医院去,说是有事找我。你先陪着粟部长一家。”小佳问道:“有急事吗?”侯卫东摇摇头,道:“听口气不太象,我不给粟部长解释原因了,免得他听说以后,要到医院去看爸妈,你在家里陪好。”   小佳是这方面的行家,她道:“放心,大家都是老熟人,我会招待好。”   侯卫东赶紧来到了母亲的床前,母亲正在和父亲侯永贵商量着什么事。见到侯卫东,刘光芬道:“卫东,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?两天没有来看我。”她最喜欢她这个幺儿,知道他平时很忙,故意绑着脸,与他开玩笑。   侯卫东道:“确实事情挺多,天天迎来送往,牵针引线,尽干些无聊事情。”   “你是秘书长,就是管家,侍候领导的锁事杂事就是你的本职工作。”刘光芬女道:“刚才我跟你开玩笑的,你要以工作为主,不要总惦记着你妈,事情办完后再看我一眼就行了。”   “这两天感觉如何?吃止痛药没有”   “现在总体来说控制得还可以,一天吃一粒基本上就不痛。”刘光芬做了手术后吃的镇痛的吗啡缓释片,效果还可以,同时她还吃了含蟾蜍的抗癌药,反应很大,总是吐。   看着母亲瘦瘦的脸,侯卫东很心痛,道:“妈,你平时也总别在床上,医院后面有花园,你平时可以出去走走,适当做一做运动,对身体恢复有一定的好处。”   听到这话,刘光芬白了侯永贵一眼,道“老头,小三都让我出去走走,你还不让我走。”   侯卫东就对父亲侯永贵道:“爸,妈这个病还要增加身体的抵抗力,不能老是坐在屋里。”   侯永贵道“你妈不是想到医院的花园散步,她是想到龙堂县,这么远我不太放心,所以请你过来商量。”   听了龙堂两个字,侯卫东吃了一惊,道:“妈,你到龙堂去做什么?我们在那里没有亲戚,你在龙堂也没有熟人。”   刘光芬道:“上次我生病的时候,郭师母专程从沙州来看我,今天我给她通了电话。她得了疗毒症,就要到上海去做手术,我不能到上海,但是我想到龙堂县去看一看郭师母,郭教授走了以后,他们孤儿寡母的看着就让人揪心,从电话里听到她的情绪不太好,我想去劝一劝她。” 第816章 探病(中)   刘光芬与郭师母接认识数年,当年刘光芬为了办理精工集团入股之事,专程到了益杨县,在沙州学院与郭教授家一起吃了饭,刘光芬与郭师母倒是挺谈得来。后来,侯卫东调到沙州工作以后,侯永贵长期住在火佛煤矿,刘光芬有时前往益杨看老伴,就把沙州学院教授楼当成了落脚点。一来二往,两个老太婆倒有了交情。   侯卫东和郭兰有着特殊的暧昧关系,他并不愿意母亲刘光芬和郭师母有过多的接触。可是,两个老人保持接触,他没有任何干预和反对的理由。而且两个老人都身患绝症,同病相怜,见面后互相鼓励,这也是好事。   他就借用父亲的思路,道:“龙堂县离这儿很远,你还要在医院治疗,打电话安慰就行了。”   刘光芬度过了初患癌症的惊恐期,将病情看得淡了,胸中生出些旷达之气,道:“在医院住了那么久,没有治好癌症,说不定要闷起别的毛病。现在我手术也做了,平时也就吃那几样药,我把药带在身上,定时服用,效果也一样。出去走一走,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,我觉得还应该好一些。”   侯卫东见母亲执意要去,也就不再劝阻,对侯永贵道:“爸,既然妈想去龙堂,就让她去吧。龙堂县挺远,你这一段时间的睡眠不太好,最好不要开车,我让驾驶员陪你们去。”   侯永贵摇摇头,道:“没关系,我自己能开车,何必麻烦你的驾驶员。”   刘光芬心疼老头子,道:“老头,你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,不要以为自己还是年轻人,你还是不要开长途车。”她又对侯卫东道:“你有时间吗?如果有时间就一起到龙堂,你和郭兰曾经是同事,我病了,郭兰曾经陪同郭师母到医院看过我,来而不往非礼也,你能去还是去一趟。”   小佳拨打出去的两个电话,几乎成了侯卫东的心病,他不愿意此时火上浇油,敷衍着道:“明天日程安排由不得我,周省长随时都有可能让我陪他外出。”   几个人絮絮地说了一会话,趁着侯永贵离开房门之时,刘光芬将侯卫东叫到了床前,她低声道:“刚才我给李晶打了电话,两个小家伙叫我奶奶了,他们说话带着些港味,怪是怪一些,可是很好听。”   侯卫东下意识地看了屋外,叮嘱道:“李晶的电话号码绝对不能让小佳知道,否则就要闹翻天。”   “这事你不必提醒我,我比你还要清醒。”刘光芬用手拍了拍侯卫东的脑袋,道:“你现在知道怕了,当初做坏事的时候就没有想到后果。”   “这又不是坏事,我不是给你添了两个孙子,这在古代才叫做儿孙满堂。”   刘光芬想着虎头虎脑的两个小孩,心里乐滋滋的,道:“在我走之前,一定还要见一见这两个小家伙。只是这样对不住小佳,你这个坏小子,做了错事,连累你妈跟着你也做坏事。”   男方家长和女方家长对于婚外情有着不同的观点,总体来说,大家都抱着反对的态度,但是反对的程度稍有差异,男方家长总会怀着“儿子不吃亏”的想法,因此反对程度稍弱,女方家长出于保护女儿的角度,总是对婚外情持坚决否定要态度。正是由于有这个传统的思维模式,刘光芬这种乐天派就容易接受李晶和两个孙子。   侯卫东颇为不满,拉长了声音道:“妈,你怎么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,手术治疗的效果很好,你一定能长命百岁,到时我先给你办八十酒,然后给你办九十酒,再给你办一百岁酒。”   “你们几个都还争气,我这辈子知足了。”刘光芬摸着侯卫东强壮的手臂,很感慨。   侯卫东离开了病房,走到医院门口,坐上自己的奥迪车。他顺手放起了那张《离家五百里》的碟片,然后给郭兰打电话。   郭兰吃过晚饭以后,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,她将手机放在桌上,一边看着电视,一边等着手机再次响起。由于她累了一天,靠着沙发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   一阵铃声,将郭兰从梦中惊醒。她拿起了手机,放在耳边,想张嘴巴,又没有把话说出来。   侯卫东首先说话,道:“喂,我是侯卫东,门面准备怎么样了?”   听到侯卫东的声音,郭兰这才放下心,道:“我给小海的室友张永莉打了电话,她已经发一批货过来。我收到货暂时打理几天,然后物色一个店长和几个营业员,再离开岭西回学校继续读书。”   “你这个店的管理模式要选好,否则人不在岭西,手下人会作怪。”   “管理模式好办,我就按照张永莉成熟的模式,关键是店长,这是我最头疼的问题。”   侯卫东也没有太好的人选,道:“我注意留意一下,看有没有合适的人,只是我认识的人以官员为主。”   郭兰挺平和地道:“你已经帮我太多,这件事我自己做。我作为多年组工干部,别的特长没有,用人看人还是有一套,如果这个店经营得不好,那我就真的是没有用了。”   听到郭兰如此说,侯卫东放弃了为她推荐人选的想法,道:“我才从母亲的病房出来,我母亲要到龙堂县和郭师母见面。两个老人已经通了电话,我觉得她们两人是同病相怜,互相鼓励,在精神上有好处,对治疗也有好处。”   郭兰没有想到刘光芬会到龙堂县,心里感慨万端,道:“你们母子俩都是厚道人,我妈虽然住在娘家,由于外公外婆去世,总觉得有寄人篱下之感,我妈这一辈子都围在我爸和我身边,朋友很少,刘老师能去看她,我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。”   “你要回去吗?”   “明天我还要招聘几个人,李俊的一个堂姐是益杨绢纺厂的下岗女工,对服装有兴趣,如果人合适,我想请她来当店长。我明天要与她见面,回去不了。”   侯卫东听着郭兰话里透露的信息,又想起郭师母和蔼的神态,心道:“这一段时间,郭家正是最艰难的时候,想必以前郭师母回娘家都是风风光光,这一次不免有些狼狈。”想到这里,他决定给郭家涨涨脸,很委婉地道:“明天我的秘书晏春平要陪着我爸妈到龙堂县。”   郭兰听明白了侯卫东这个行为的真实用途,道:“卫东,感谢你。但是用不着,我妈还住几天,就要到上海治病,以后将很少回龙堂县了。”   侯卫东已经打定主意要派晏春平陪着父母到龙堂县,他也就不说这事,道:“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也会做生意,你的这个决定让我很惊讶,同时我也很赞成。这个社会很现实,有了钱心里才不慌。”   郭兰对此有着更深的体会,道:“父亲病逝,母亲生病,我对社会和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。想着即将做起的生意,我最怀念的还是以前在象牙塔里的生活。”   “其实要过象牙塔里的生活也可以,前提就是要有经济实力,有了经济实力,人才能够获得自由,才能够真正进入象牙塔,否则一切都是建立在虚幻之中。”   郭兰道:“卫东,现在我理解你为什么在上青林要开石场,以前我太理想化了。”她说到这里,又道:“今天你给我打了两个电话,当时我正在卫生间冲凉,没有接到。后来给你回过来,你也没有接。”   她说这一番话,有着试探的意味。   由于小佳拨打了这个电话,侯卫东为了安全起见,想让郭兰换掉电话,可是此事不知如何说起,听到郭兰提起这个话题,就道:“吃饭时,小佳拿我手机打电话,可能不小心打出去了。”   郭兰毫无根据的猜想得到了证实,虽然侯卫东说得委婉,她还是知道这是小佳在搜查侯卫东的手机。她的心情颇为复杂,一时之间,暗自心酸。   既然提起了这个话题,侯卫东继续深入,道:“现在你做生意,以前的关系就别丢了,我建议继续用原来的号码。”   郭兰神情黯淡,低声道:“嗯。”   结束通话,侯卫东开着小车回家,他一边开车,一边想着郭兰的事,猛然间,他又想起另一件事,道:“郭兰要请李俊在益杨绢纺厂工作的堂姐来当店长,段英也在绢纺厂工作过,她们是否会认识。”   他与段英的关系早就正常化,可是在他的心里,还是不希望段英又与郭兰在私下里发生什么交集。   转念又想道:“益杨绢纺厂有上千的女工,段英在绢纺厂上班的时间短,不认识的可能性很大。”   回到家里,就听到了麻将声,小佳、赵秀、谢婉芬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正在打麻将,而粟明俊和粟糖儿两人在客厅里看电视。   十二点,麻将结束,两家人这才休息。   小佳洗漱后进了寝室,脸色就不太好看,不声不响地睡在床上。   侯卫东见小佳有情绪,故意装作没有看见,他躺下来以后,道:“粟部长这次应该专门约了赵东,看来他应该也有想法。”   小佳没有回应这个话题。   侯卫东又说了几句,见小佳没有反应,侧过身准备睡觉。   小佳翻身坐起,伸手掐了侯卫东有胳膊,道:“以前你住在粮站的平房里,那台除湿机是谁送的,是李晶送的吧?” 第817章 探病(下)   第二天,晏春平带了驾驶员送刘光芬和侯永贵前往龙堂县,平时办私事,侯卫东都很注意公车私用问题。这一次到龙堂县,他特意公车私用,开的是小车是省政府用车,当这辆车停在了龙堂县正龙集团的院子里,还是很引人侧目。   郭师母大姐的院子都是老邻居,平时很少来这种奥迪车,几个人听见喇叭响,都凑在窗前,看着这车。   郭师母一位堂姐对老伴道:“我看见来了一辆小车,还有三个人走了下来,这是什么车?”   老伴仔细看了车,他在振农集团工作多年,对奶牛倒是熟悉得很,可是对于小车是什么牌子确实不清楚,看着亮锃锃的车,他道:“我也认不出是什么车,看这样子,肯定是高级车,至少比振农坐的车要高级。”   “找谁啊,我们院子里住的人都知根知底,没有谁家里有这种发了财的亲戚好友。”   老伴指了指站在门口的郭师母,“你没有看到六妹站在外面吗,这车肯定是来看她的。”   以前,郭师母带着家人回到龙堂,大家都很热情,不管是住在哪一家,亲戚们都会凑在一起,热热闹闹的。这一次郭师母带病而回,大家见面还是挺热情,可是诸人的经济条件都不好,听说郭师母要借钱,不免有些回避,因此,尽管郭师母是住在了大姐家里,也没有人愿意主要朝大姐家里走,故意装作不知道郭师母回来。   后来听说郭兰已经把手术钱筹够了,亲戚们才松了一口气,此时郭师母家已从高位落到凡间,大家的热情始终没有以前那么高昂。   郭师母大姐出去买菜之时,遇到了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堂姐,堂姐好奇地问道:“今天是谁来看六妹?”   郭师母大姐道:“是六妹以前的邻居,特意来看六妹。”   “这家人挺发财,那车还是高级车。”   “六妹的邻居有一个儿子在省政府当大官,这车是省政府的车。”   对于龙堂县振农集团的员工来说,省政府就是一个传说,现在传说中的人走进了生活,让他们心里充满了敬畏。   堂姐买了菜,急急忙忙回家,找到老伴商量事情,“六妹等几天要到上海去做手术,我们请她到家里来吃顿饭。”   老伴有些悻悻地道:“我前些天就是请六妹,你不同意,怎么现在想起要请六妹。以前娃儿读书,老郭帮了不少忙,早就应该请六妹。”   堂姐道:“这些年,我们家好不容易存下几个钱,小幺儿刚刚大学毕业,以后用钱的时候多。听说尿毒症很不好治,借了钱,如果病没有治好,我们去找谁要。”   听了这个理由,老伴也哑了,半天不说话。   堂姐又道:“小幺儿大学毕业以后,高不成低不就,没有找到好工作,听说六妹邻居在省政府当了大官,我想请六妹帮帮忙,能不能给小幺儿在省城安排个工作。”她的小幺儿属于受过罚款的超生子,如今已经读了大学,小幺儿坚决不回龙堂,到南方去了,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,如今在省城打工,这是老两口最着急的事。   老伴点了点头,道:“六妹要去做手术,我们请客就隆重一些,到馆子去订一桌。”   上午十一点,堂姐来请郭师母吃饭,顺带着请了几位远方的客人。   郭兰恰好给母亲打电话,她说了此事,轻轻地摇了摇头。她此时已经换回了以前的电话号码,用这个号码给侯卫东打了回去,道:“这是以前的号码,我又用原来的卡。”然后,她在电话里对刘光芬去龙堂县看望自己母亲表示了感谢。   开着省政府的车,让自己的秘书作跟班,侯卫东是有意为郭家涨脸,这手段虽然有些小儿科,却能让郭师母心里感觉好受一些。   放下电话,侯卫东又扭头看着电脑,此时,他已经为周昌全制作了调研方案。   他当上政府副秘书长,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到行动的方向。这一次省里要进行微调,很多有条件的同志如春天的虫子一样,纷纷开始活动。侯卫东也有了自己近期目标——他要尽快主政一方。   主政一方,担任市委书记或是市长,从级别上来说,与现在相差不大。可是,主政一方的概念与在省政府当部门副职有着显然的区别,而最大的区别在两样,一是可以利用的资源将大大增加,二是自己的意志将得到充分的尊重。   再说得具体一些,作为省政府副秘书长,只有建议权,没有决策权。是为领导服务的幕僚型官员。而作为市长,则是一市之首长,在文件上签的字,具有强制力,是下级必须执行的指示和命令。   侯卫东以秘书身份起家,经过十年的发展,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再适合担任服务工作了。   他是实干派,心里有了目标,便努力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。   实现目标的第一步就是与周昌全进行交流,要把想法明确传达给周昌全,获得他的支持。而没有周昌全的支持,他基本上不可能实现自己的目标。   这一次到岭西、铁州、沙州、茂云和茂东进行调研,是侯卫东的建议。这个建议是有着充分依据,一是周昌全自己拟定的年初工作任务中,就有调研这个课题;二是在如何在全省工业系统深入学习科学发展观,也需要进行一次调研;   周昌全看了调研方案以后,道:“为什么调研的第一站选在沙州?”   侯卫东道:“第一站选在沙州,我经过慎重的考虑。到沙州主要弄明白两个问题,一,为什么沙州在前些年突飞猛进,接近了铁州的水平,迅速发展的原因是什么?二,为什么在这两年,沙州不进反退,被铁州远远地抛在了身后,弄明白这两点,就认识科学发展观肯定有帮助。”   周昌全听了侯卫东这一番话,觉得很舒服。但是这个舒服只能意会,不能说出来,他特意叮嘱道:“这个问题只能在我面前说,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,否则就是狭隘。”   他最突出的政绩是在沙州执政期间,在他执政的八年里,沙州的JDP以及工业总产值逼近了全省第二名的铁州,两者的差距已经很小。当时的省委书记蒙豪放特别注重政绩,虽然在周昌全任内发生了刘传达贪污等事情,可是他仍然坚持将年龄偏大的周昌全推荐到了省政府副省长的位置,让他主管全省工业,对其寄予厚望。   但是周昌全调离了沙州以后,朱民生接任沙州市委书记,在这几年的时间里,沙州与铁州工业产值的差距再次拉开,如今岭西市、铁州市成为全省当仁不让的第一集团,沙州渐渐由第一集团落入第二集团。   周昌全很稳重,平常对沙州的发展不做任何评价,保持了彻底的低调。可是他内心还是对自己在沙州主政时期的政绩感到自豪,而对朱民生执政沙州的成绩有颇多非议。此时朱民生走了,宁玥作为市委书记,他才愿意将调研第一站放在沙州。   侯卫东见调研方案获得通过,笑道:“那我给宁玥书记打电话,通知沙州方面做好准备。”   周昌全摆了摆手,道:“你别跟宁玥说具体时间,我想先暗访,然后再同宁玥、杨森林见面,这样才能看到最真实的情况。”  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,给沙州市委宁玥书记打了电话:“宁书记你好!我是侯卫东。”   宁玥的声音很热情,道:“卫东秘书长,你离开沙州以后,从来没有正式回沙州,什么时候回来?你熟悉沙州,又了解省政府的政策,回来给我们介绍经验,出一出发展的高招。”   “宁书记,你客气了,周省长要到沙州调研,第一站就是沙州。”   “老领导要回来,那是全市人民的喜事。”宁玥又问:“我们要给周省长主要汇报那一方面的工作?”   “如果将科学发展观落实到工业工作中,是省委给周省长的研究课题,他主要了解这方面的事。”   宁玥热情洋溢地道:“周省长是老市委书记,他来沙州解剖麻雀,是给我们指明发展方向。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请周书记马上来,尽快来,而且来了一定要多留几天。”   又问:“你们什么时候到,我和森林市长到省政府这边来接。”   周昌全以前迎接省里领导,都是在沙州境内,如今宁玥要到岭西来迎接,可见她对周昌全的重视。侯卫东笑道:“具体时间还定不下来,出行时间要根据省里的事进行调整,但是应该在十天之内。”   放下电话,宁玥将杨森林请到了办公室,两人细细谈了接待周昌全的具体方案,按宁玥的说法,要按照接待省里主要领导的方案来接待老领导周昌全。   侯卫东与宁玥通话以后,正在喝茶,接到了楚休宏的电话:“秘书长,周省长想提前出去走一走,第一站就到沙州,先暗访,再明察。” 第818章 调研(上)   省委常委、常务副省长周昌全的调研工作于星期一正式开始。   周昌全带了秘书楚休宏,侯卫东则带了晏春平。侯卫东原本想安排警卫人员随行,被周昌全拒绝了。   “算了,我们六个大男人,小于是警察,你的驾驶员才从部队转业,又是行走在岭西的土地上,何必搞得那样隆重。”周昌全依然保持着削瘦的身材,这种身材对身体有好处,往往能长寿,可是削瘦身材的人容易显老,特别是脸上皮肤皱褶挺多,加上鬓角的星星白发,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苍老一些。   而跟随他一起调研的省政府副秘书长侯卫东、楚休宏、晏春平、于飞跃以及新换司机小耿,这五人没有一个是胖子,腰围皆在二尺五以内,身材都很标准,符合周昌全的审美观。   小耿是侯卫东来到省政府所换的第三位驾驶员,第一位于飞跃是被周昌全看中,第二位驾驶员喜欢传小话,被侯卫东偶尔发现,借故调走,最新的小耿是部队就为首长开车,一言一行挺有军人风格,也讲规矩。   这一路行程要到山区,侯卫东特意从交通厅调来两部越野车,并让两位经验丰富的驾驶员提前熟悉了三天,这才开始了周昌全的调研之途。   出发前的早上,小佳提前起了床,从冰箱里拿出酸奶、咸蛋,煮了绿豆稀饭,蒸了一个馒头,拿出一块面包。等到侯卫东洗漱完毕,两人坐在了餐桌上。   侯卫东开了一罐豆腐乳,将带着红色辣椒酱的豆腐乳抹在了发面馒头上,喝一口稀饭,咬一口馒头,只觉味道十足。不仅嘴巴舒服了,连肠胃也跟着享受了一道美味。   小佳则打开了炼乳,炼乳抹在了面包片上,她同样吃得津津有味。   “你要走几天?”   “我们要跑好几个地方,省里随时还要事情。因此行程也在变。”   小佳瞥了他一眼,道:“你这次去不去考察精工集团,这是成长性很好的企业,在沙州和茂云都有不少产业。”   “你这人联想到是挺丰富,九十年代初的陈年烂芝麻事,值得你念念不忘吗?”   小佳道:“我要开展一场婚姻保卫战,击退那些窥视我们家庭的敌人。”   侯卫东看着小佳,狠狠地咬了一口抹着豆腐乳的馒头。   自从那天“除湿机”事件以后,小佳开始关注精工集团的事,她从网上收集了一些资料,仔细阅读以后,对李晶和精工集团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她还从一篇人物专访特知精工集团在香港也有产业,李晶为了拓展业务,经常来往于香港、美国和岭西三地。   虽然小佳拿不到任何把柄,可是她的执着和惊人的敏感,还是吓了侯卫东一跳。   吃了早饭,侯卫东一边穿鞋,一边道:“这几天,你把幼儿园落实下来,小囝囝不能总是和父母分开,这对她的成长不利。”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,陈庆蓉和张远征倒是喜欢小囝囝,可是毕竟是老年人,他们是用那人年代的方法教育小囝囝,这与侯卫东和小佳的教育理念有着冲突。   小佳的注意力就转到了小囝囝身上,道:“小囝囝随时都可以过来,就是外公外婆舍不得过来。”   “这个简单,那就把外公外婆接到岭西。”   “他们在沙州住了一辈子,不愿意到岭西来住,不习惯。”   侯卫东穿好鞋子,抬头对小佳道:“那我走了,你给父母做一做工作,一家人要享受天伦之乐,还得住在一起。”   小佳见侯卫东出了门,思绪又回到了“除湿机”上,有意道:“这次你们调研,是不是还要看精工集团,精工集团有什么新设备,让她们送一台过来。”   侯卫东回了一句,“你烦不烦人,我先走了。抽空到医院看看我妈。”   到了门口,小车已经来了,司机小耿手里拿着包子,见侯卫东走出房门,赶紧张大嘴,几口将包子吞进了肚子。   侯卫东见小耿狼吞虎咽,道:“小耿,我记得你已经成家了,怎么还要外面吃早饭。”   小耿用毛巾将手擦干净,道:“我那懒婆娘,早上向来不起床,我都是在外面解决。”   侯卫东又问晏春平,道:“你在哪里吃早饭。”   晏春平以为满意足地道:“我家那位是勤劳惯了,就连挺着肚子,也要给我煮早饭。”   侯卫东就对小耿道:“到春节的时候,我们几家人要聚一聚,到时我要好好批评你家那位,开车挺辛苦,吃好早餐,一天不慌。”   开车到了岭西省政府,等了约五分钟,周昌全的小车才开了进来。周昌全没有下车,他在电话里给侯卫东打了电话,道:“你等我半个小时,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。”   侯卫东看了看时间,他也就懒得到办公室,坐在车上,听着音乐,专心等着周昌全,心道:“周省长说好了在省政府大院集合,然后一起出发,他上去半个小时,是什么事情。”   对于周昌全的活动安排,侯卫东比较熟悉,他回想了这几天的安排,并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。   等了一个多小时,周昌全才从办公楼下来。侯卫东注意观察他的脸色,却是一脸的扑克牌,看不出喜怒。   随着汽车发动,侯卫东的小车在前,周昌全的小车在后,朝着高速路开去。   岭西省经过几年交通大建设,全省交通状况有了明显的改变。从岭西到沙州,全程高速不到一个小时。进了沙州境内,侯卫东再打电话给周昌全报告:“周省长,我们到沙州先住下来,还是先到县里。”   “我们要暗访,就要一插到底,益杨是工业大县,我们直接到益杨,真正的第一站是到你的根据地去。”   侯卫东笑道:“周省长是沙州老书记,每块地方都熟悉。益杨是您的根据地。我可不敢将益杨称呼为根据地。”   在岭西的习惯中,如果某个人在某地当过一把手,就可以戏称某地是根据地,侯卫东没有当过益杨县的领导,他自然不敢称益杨为根据地。   周昌全走出了省政府,心情甚好,哈哈笑道:“你就别恭维我了,对沙州我还算熟悉,但是每次到县里调研,警察开道,威风凛凛,其实又能看到多少情况,这点我是知道的,你也是知道的,今天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糊弄我。”又道:“我说你的根据地,也是有道理的,今天第一站,我要从青林山上开始。”   如果不出意外,副省长的岗位将是周昌全政治生命的最后一程,他的心态和以前在沙州当市委书记有所不同,更加豁达,对权力以外的名声看得淡了。此次沙州之行是调查研究,同时也有回顾自己历史的一次旅途。   在周昌全的潜意识之中,能在退休之前,看一看曾经工作过的地方,回顾以前的激情岁月,是一件很欣慰的事。   侯卫东听说第一站要到上青林,吃了一惊,道:“周省长,我们到了沙州,干脆找个地方休息,吃了午饭以后,再到上青林。”他的想法是提前给青林镇的镇村干部打个招呼,有所准备,免得到时招待不周到。   “上青林是乡镇企业发育很好的地方,有典型性和代表性。”周昌全又道:“上青林是你真正的老窝子,当初一个懵懂少年分到上青林,居然能修出一条路来,我要去看一看你修的路对上青林的经济有什么影响,自从上青林有了这条路,出现了多少老板,对农民有多大的影响,这是最鲜活的例子。还有,听木山说起,上青林望日村那边有一片大森林,里面野物不少,今天我也要装扮一回猎人。”   到青林镇,周昌全事先没有提过,打猎之事,更是出乎侯卫东的思考范围。对于周昌全这种颇为出格的要求,侯卫东很为难,道:“周省长,我们没有枪支,如果要准备枪支,就要惊动益杨县政府。”   周昌全道:“上次张木山打猎用的什么枪。”听说是武装部的56式半自动步松,他道:“上青林有没有土猎枪。”   为了周昌全的安全起见,侯卫东并不想让他去打猎,更不会让堂堂副省长用土枪打猎,道:“土枪的安全系数不高,如果炸了膛伤了你,我就闯了大祸,而且,派出所这几年搜得紧,山上基本上没有土枪了。”   周昌全开玩笑,道:“你这就是叫推三阻四,我也是当过兵的人,还不会玩枪?”   侯卫东临机一动,想起秦飞跃也喜欢打猎,道:“周省长,猎枪的事情我安排,不会惊动县里,但是要稍稍耽误些时间。我有一个好地方,叫做张家水库,距离县城不太远。里面是真正的土家鱼,以前我在益杨开发区当主任的时候,经常陪上级领导去。今天我们谁也不安排,直接到张家水库去吃鱼。同时,我安排人去找几枝正规的猎枪。”   周昌全道:“这是你的根据地,我听从安排,先吃鱼,再上山。”   谈话间,两辆车到了益杨境内,很快下了益杨高速路,小车如两枚导弹穿透了益杨县城,直奔张家水库而去。 第819章 调研(中)   在前往张家水库的途中,侯卫东为了猎枪的事犯了难,既要让领导尽兴,又要保证领导安全,而且还不能惊动地方,这就是一件难事。不过领导交办的事情,即使遇到了困难,他还是习惯想办法解决,而不是找理由推脱。   在生活中有两种人,一种人遇到困难以后,第一反应就是找理由为自己推脱,另一种人遇到困难以后,第一反应是如何解决问题。前一种人一辈子都在寻找不成功的理由,后一种人则是向后人回顾成功的经验。   细节决定成败,性格决定命运,这是经验之谈。   侯卫东将在益杨的熟人挨个想了一遍,然后给县建委主任秦飞跃打了电话。   侯卫东以前是秦飞跃的下级,此时他的职级要比秦飞跃高得太多,打电话之时就很直接,道:“秦主任,我是侯卫东,有件事要请你安排。”   秦飞跃正在益杨的一个楼盘视察,开发商及随行人员陪同在其身旁,恭敬地聆听着指示,开发商安排的工作人员不时走在前方抓拍镜头,以便刊登在公司内部杂志上,在合适的时间加以宣传,对楼盘销售是很有益处的。   这几年,益杨的开发力度也在加大,许多本地及沙州的开发商看准了房地产行业的高额回报,纷纷投身房地产行业。谁掌握资源,谁就掌握了话语权。建委主任,甚至建委的科室领导,在开发商眼中都是很超然的地位。   秦飞跃正准备找侯卫东,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,此时侯卫东就送上门来,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老总,按住话筒,低声道:“你们稍等一会,这是省政府侯卫东秘书长的电话。”   几位开发商听说是省政府官员的电话,都有些敬畏。   秦飞跃放开话筒,放大声音,高兴地道:“秘书长老弟,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,你把我们这些益杨的老哥们忘掉了吧。”   一旁的开发商保持距离的等候在一旁,他们知道电话那端是大人物,都没有出声打扰。   秦飞跃对侯卫东的称呼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有语病的,但在只有这样的称呼才能既将对侯卫东的尊敬用声音表达出来,又能拉近两人的距离;让领导舒服,又让领导怀旧。   在侯卫东眼里,县建委主任确实不算是大官,因此他在秦飞跃面前就根本不动心思,将秦飞跃当成了纯粹的老朋友,笑道:“我怎么会忘掉益杨的老朋友,只是杂事烂事一屁股,实在抽不出时间,今天有件事想请你支持,要保密。”   秦飞跃问道:“什么事这么慎重?”   “周省长要进行科学发展观的调研活动,已经到了益杨,不过没有通知县委县政府。他想到上青林看一看乡镇企业发展,作为这一次调研工作的第一站。”   秦飞跃心道:“侯卫东这小子,真是狗屎运,周昌全第一站到上青林,真是给足了面子。”口里道:“卫东秘书长,周省长这次来上青林,是上青林的荣耀,完全是看到了老弟的面子。”   侯卫东这才道出了真实目的,道:“周省长听说上青林有一片原始林子,是个天然的猎场,想去打猎。周省长暂时不想惊动地方,你能不能找两只猎枪?”   秦飞跃以前是青林镇的镇长,对上青林很熟悉,而且他一直在益杨工作,很有人脉,尽管此事有些难度,他还是爽快地道:“这好说,老弟既然想到我,这事就包到我身上,我去找几枝正牌子猎枪,到时候我送到什么地方?”   侯卫东实在不放心周昌全单独去打猎,道:“我们中午要在外面吃饭,然后上山。上了山以后到贺合全家里集中,然后再由贺合全带队我们一起去打猎。”   秦飞跃道:“那晚餐安排在什么地方?”   侯卫东道:“晚餐也不要安排在宾馆,周省长平时经常在宾馆宴请宾客,早就吃腻歪了。而且,益杨宾馆论档次与岭西五星宾馆差得太远,完全没有必要在宾馆吃包的。我的想法是弄几只上青林风干鸡,如果能打到一点野味就更好,我们就在山上吃农家饭。不过有一件事情要注意,无论确定哪一家,事先让防疫人员去检查一下吃饭地方的水和食物,不能出现饮食上的安全事故。”   秦飞跃听说要接待周昌全,很高兴,暗道:“天助我也。”   原本安排听取开发商的汇报工作及共进午餐也随之调整,由建委副主任全程参与。官场和商场都是这样的规律,谁也不是永远的中心,这个中心随时会因为更有实力的角色出现而位移。   秦飞跃很重视这次接待周昌全的意外任务,他没有让办公室人员办理,而是亲自给几位朋友打电话,落实了枪支。再联系了在卫生局当一把手的同学,要求抽派两个人员随行检查。   他当了十几年正科级干部,这个年龄继续上升的空间已经很小了,年龄是个坎,很多优秀干部的仕途都终止于此。此时他对仕途看的比较淡了,并不奢望在政治上有更进一步的发展。   不过,他还有另一个想法,想着临退休之前,能够将级别提一提,到人大或者政协任个副职,退休以后享受副处级待遇,这是他心里最大的希望。   秦飞跃早就想去找侯卫东了,可是临行前还有些踌躇,怕侯卫东当了省级领导就不认以前的弟兄。他正准备抽时间前往岭西之时,侯卫东先打电话找他,对于他来说,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。   办妥了猎枪之事,他开着车前往了上青林,找到了贺合全家,和防疫部门两位工作人员一起检查了水井。   村支书贺合全平时话不多,是心里装事之人。见到防疫人员检查自己家的水井,挺不高兴,当防疫人员进了厨房,他忍不住对着前任镇长秦飞跃发起了牢骚,道:“周昌全到我家来吃个饭,难道会被毒死。到我们这儿吃饭人很多,从来没有出过事,难道当官的命就这么金贵?以前侯卫东在这个山上喝酒吃饭拉屎,一样过得很好,怎么到了省里就变得那么妖里妖怪?”   秦飞跃递了一枝烟,赶紧解释道:“老贺,侯卫东老弟没有变,周省长是堂堂常务副省长,侯卫东作为下级有这个责任,要保卫首长的安全嘛,老贺你要理解,这是他们的规矩。侯卫东是什么人,你还不了解吗?”   贺合全抽着烟,仍然发着脾气,说:“我就看不惯这些人到家来吃饭,还要检查我家的水井,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?难道我不怕死?我不欢迎这样的领导。”   秦飞跃劝道:“侯老弟是好人,如果当年他没有带领大家修这路,上青林哪能这么发财,你也买不起小车,住不起洋房,侯老弟的面子无论如何你都要给。而且,周省长能来,这对整个上青林发展有好处。”   想到这一节,贺合全心气才顺了,道:“看在侯老弟的面子上,就让防疫人员去检查吧。”   想通了接待周昌全的好处,贺合全这才主动招呼自己的婆娘:“你到各家各户去收点风干野山鸡,要晒好的,有霉点的不要。”   贺合全的老婆是爽利人,快手快脚走出去,她是支书的老婆,又是老板娘,大家很给面子,不一会,她就收到几只风干野鸡,还意外收到一只野兔。这是上午才打死的野兔,那家人正准备吃,就被贺合全老婆碰上了给拎了回来。   贺合全还亲自出动到山边一个老猎人家里提了一腿腊味野猪肉,却成薄片,放在铁锅隔板上蒸。蒸熟的腊味野猪肉与放在水里煮熟的味道完全不同,蒸熟的味道颇为醇香,这是水煮所不能比的。   秦飞跃和贺合全为迎接周昌全和侯卫东的到来做好了充分准备。   此时,侯卫东正陪着周昌全来到了张家水库,水库的工作人员意外地见到了周昌全,备竿,泡茶,一翻忙碌。   等周昌全站在水库边看了一会风景,工作人员将准备好鱼竿递了过来,将泡好的益杨茶放在了两人面前,他们一时没有更好的杯子,只能用益杨特有的大号搪瓷杯。   侯卫东介绍道:“周省长,这是益杨的特产土茶,就要用这么大的杯子喝,才过瘾。”   周昌全调侃道:小侯啊,你那时在这里当的是益杨新城管委会主任吧,经常到这里来,还很逍遥嘛。   侯卫东不好意思道:“老领导,这里我倒是常来,图个清静,而且鱼的味道好。”   侯卫东以前到水库,接待领导与自己逍遥的时间各占一半,那时还在当益杨管委会主任的时候,日子过得的确惬意洒脱得多,忙碌之后,躲到这里,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快乐感觉。   此时,再到水库,却觉得世事繁杂,很难有当日拼命工作以后的单纯快乐。   周昌全运气不错,没多久就钓了好两条二指宽的土鲫鱼,兴致大增。而侯卫东的运气就稍稍差一些,只钓起了一条。   侯卫东每次来水库,多半时间是放个鱼竿在水里,然后泡杯茶,躺在凉椅上,享受舒适的日子。因此,他的钓鱼技术一直没有得到提高,运气差是客气话,技术差是实话。 第820章 调研(下)   张家水库的鱼向来是粗糙闻名,从水库将鱼钓起,现场宰杀,取几瓢井水,拍烂几块姜,煮好以后,放一点盐,最多再放些一些长在周边田野里的鱼鲜草。   这是侯卫东在张家水库一直未变过的吃法,向来是被认为最环保最卫生的,只是省委常委周昌全要在这里吃饭,侯卫东就亲自喝了几口井水,鱼汤煮好以后,他首先尝了几口。一切正常,这才道:“周省长,鱼好了。”   周昌全站水边,背着手,来回踱着步,他身材削瘦,背影略略有些佝,微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动。他根本没有想到侯卫东还有以身试井水的行为,端起侯卫东递过来的鱼汤,嗅了嗅,赞道:“真香啊。”喝了两碗鱼汤,他却不肯吃鱼肉,只是吃着鱼鲜草。   他看见水库边有一位打草的老农,放下碗,取了一枝烟,走到了老农身边,先将烟递了过去,然后道:“老乡,过来歇会,我们摆一摆农门阵。”   龙门阵本是巴渝之地的流行语,这十来年随着两地的交往频繁,此语也在岭西民间流行,那老农显然听明白了,他接过香烟,美美地抽了一口,眨巴着眼睛,问:“摆农门阵?看你的样子,应该是干部,想问啥子嘛。”   周昌全笑了起来,道:“随便摆一摆农门阵,你吃饭没有,过来一起喝鱼汤。”   水库喝鱼汤是平常事,在周昌全的全力邀请下,老农放下背兜,在衣服上擦了擦手,坐在了周昌全旁边,他对鱼汤不太感兴趣,第一筷子就伸向了炒猪头肉。这个卤猪头肉是水库主人嫌菜不够丰富,特意从灶头取下的老肉。   “老刘,农业税取消以后,你们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。”   老刘脑袋摇了摇,一脸苦相,道:“农业税和三提五统都取消了,我们不从包包里头拿钱出去,但是包包里面就没有几个钱,还是不富裕,吃得起饭,得不起病,上不起学。”   “你们村里有好多人?”   “我们这里张家水库村,1300人,我们村人口多,土少,人均有0.7亩水田,还有一分地,这点田土只够吃饭,找不到钱。”   周昌全对这话题很感兴趣,他取出小笔记本,道:“我们来谈具体点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给老刘夹了亮晶晶的肥肉,道:“你别客气,整一块带劲的。”   侯卫东见到如此肥的肉,想在流在嘴里的油,心里觉得闷得慌,而那位老刘吃得挺香,黑瘦的身材、满脸的纹路与亮晶晶肥肉构成了奇异的对比。   周昌全开始刨根问到底,道:“你今年打了好多谷子。”   “我打了八千多斤谷子,自己吃个二三千斤。今年谷子只有八角多一点,有四千多块的收入。除去肥料一千五百多块,还有人工,一年种谷子没有什么搞头。”   “包谷收了多少?”   “包谷收了四千多斤,主要用来喂猪。”   “油菜和其他蔬菜没有?”   “有一些,是自己吃。”   “喂猪没有?”   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张家水库老板道:“老刘是养猪大户,这两年有些搞头。”   老刘道:“养猪也是空搞灯,今年我喂一头母猪,下了10头,扣除了养猪的电费和燃料费,以及玉米的钱,养猪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堆猪粪。”   “你娃儿没有在家吗?”   “我家娃儿都在外面打工,每年汇些钱回来,否则家里更穷。”   周昌全根据老刘的话,仔细算了帐,对侯卫东道:“老刘家庭应该还算好的,他们家里没有读书娃,如果有一个读大学的娃,老刘劳作一年,还是欠钱。”   侯卫东道:“这就是典型的读书致贫,更严重的则是因病致贫,读书致贫还是希望,而因病致贫只能让一个农户陷入绝境。”   “靠着人均不到一亩的田土,想从土地上致富,很难。”周昌全将此事接到了自己的调研内容,道:“现在全省的失业人口没有包括农村的剩余人口,一家人只有这么点田和土,老两口就做完了,年轻人就应该算作失业人口。增加就业机会,提高农民收入,还是从工业入手。这也是调研的重要内容。”   他又道:“从另一个方面来说,国家实行的土地国有制和集休制两种形式,给了广大农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,如果实行土地私有制,必然会发展成土地兼并,失去土地的农民将是社会的乱源。”   吃过午饭,周昌全也没有休息,带着侯卫东朝着青林山开去。   长期住在青林山,并不感受到其美丽,离开青林山以后,再次回来,眼前的风景就会让人心动。侯卫东是上青林公路的始作俑者,此时行走在盘山路上,他心中即有成就感也有怀旧之感。   一路看风景一路往上行,转眼到了芬刚石场,这是侯卫东和曾宪刚开办的第一个石场,这个石场是上青林首个大型石场,开了行业之先,为侯卫东和曾宪刚提供了第一桶金。   石场经过多年开采,盖山被揭得差不多了,表面几乎全部裸露出来,黄色的土色就如美女脸上的伤疤,破坏了整体的协调。   从张家水库出发以后,侯卫东就坐上了周昌全的小车,一路介绍基本情况,到了芬刚石场之时,他道:“周省长,这个石场是芬刚石场,上青林最早的一家石场,为上青林发展建设做出了贡献。”   周昌全很有兴趣地道:“我们先去看看上青林的第一家石场,这是上青林的小岗村。”   听了周昌全如此评价,侯卫东觉得有些汗颜,这个石场是带了风气之先,可是也为侯与曾带来了丰厚收入,似乎在道德上并不高明。他谦虚地道:“周书记,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石场,与小岗位的石破天惊差得太远。”   走到芬刚石场前面,侯卫东看见一位头戴安全帽的人正在对着一辆货车大喊大叫,虽然隔得远,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独石村的民兵连长杨炳刚。他一直在帮芬刚石场做事,芬刚石场卖给曾宪刚以后,仍然在这里。   芬刚石场这个地址选得很好,整个山都很厚,虽然开采了十年,半边山都开采了,肉眼都能看出这个山的石头储量仍然很丰厚。   侯卫东走近之时,杨炳刚才认出他,道:“疯子,是你吗?你怎么想到这儿来了?”侯卫东上前给杨炳刚肩膀一拳“杨炳刚,好多年没有见你了,你怎么没有变化。”   杨炳刚嘿嘿地笑出一口白牙:“怎么没有变?你看我晒得多黑?”   杨炳刚抬头看到周昌全,吃了一惊。周昌全以前是沙州的市委书记,经常在电视上露脸,大家都很熟悉,虽然后来到了岭西,也时不时在电视上露脸,因此杨炳刚对周昌全的相貌记得特别清楚,他结结巴巴地道:“周书记,你好。”   侯卫东介绍道:“这是独石村的民兵连长杨炳刚”他回头又问了杨炳刚:“你还是民兵连长吗?”杨炳刚摸摸后脑,憨厚地道:“我还是提拔了一级,从民兵连长干到了村委会副主任。”   侯卫东笑道:“那村支书是谁?”   “村支书是江上山,村主任是何红富。”   侯卫东就向周昌全介绍道:“独石村的村长叫江上山,十几年前我在独石村当干部的时候他就是村长,现在当了村支书。”   周昌全的注意力很快被这个石场吸引了,石场被开成一个大大的梯田,虽然很高很壮观,但是一梯一梯梯形开采,逐级后退,看上去并不危险。他背着手来到了布满灰尘的管理房,迎面就看见了芬刚石场安全规则,这个安全规则已经十分陈旧了,可是由于是封在玻璃镜框里,里面的字迹还能看的清楚。在守则最下面还有侯卫东三个字,时间标注为1995年。   看到这个安全守则,周昌全道:“卫东,这个安全守则是你制订的吧”。   侯卫东对这个守则相当有感情,当年为了制订守则,小佳从建委带了不少资料回来,但是,最精华部分还是根据具体情况制定的。他道:“当时石场遍地开花,接连出了两个大的安全事故,为了安全起见,我结合实际经验和一些规范制定了这个安全守则。”   他扭头对杨炳刚道:“这个守则用了快十年了吧,现在出来许多新技术,怎么还不换掉?”   杨炳刚由衷地道:“这个守则定得好,我们上青林都在用这个守则,只要执行这个守则的矿山都没有出事故,现在县安监局将这个守则略作修改,发给各个矿山。”   他又笑道:“疯子,我们村里迷信的老人家都说你是天上的什么星星下凡,用了你制定的这些东西都不会出事?现在村里还有人把守则挂在墙上辟邪。”   周昌全听到这个说法,闻声大笑“侯卫东,你和钟馗一样,都可以捉鬼了。” 第821章 重访上青林(上)   侯卫东无意中在周昌全面前露了一把脸,他看着自己曾经投入过无数心血的芬刚石场,既自豪,又带着些感慨。他不由得想起曾经一起到林场谈判的秦大江,暗道:“很久没有给秦大江上坟了,这次陪着周昌全又没有机会,下次一定要好好烧柱香。”   看完芬刚石场,周昌全和侯卫东坐着车继续前行,很快到了独石村办公室。在独石村办公室不远处,是以前秦大江的住房。此时,小院已经变成了一栋小洋楼,小洋楼后面还有别墅,这个小洋楼的设计和岭西城郊的别墅很像,明显比周围老百姓的房子要强。   周昌全指着这栋小洋楼,道:“卫东,这是哪家的房子?”   侯卫东对上青林的山山水水太熟悉了,随口道:“这是独石村前书记秦大江的家,秦大江开石场受到了益杨县黑社会头子叫黑娃的敲诈,秦大江脾气刚烈,不愿意屈服于黑社会,最后被黑娃派人枪杀了。”   “破案没有?”   “在益杨县严打整治时破了此案,黑娃已经被枪毙了。”   周昌全脸上露出沉思之色,道:“秦大江既然死了好几年,为什么房子修得这么好,过去看看。”   小车沿着机耕道走进小洋楼,侯卫东站在门口喊道:“嫂子,在不在家?”两只被铁链子删着的大狗扑腾腾跑将起来,呲牙咧嘴,发出威胁的低沉吼声。   秦大江爱人听到喊声,从楼上探个头:“谁啊?”   侯卫东道:“我是侯卫东。”   秦大江爱人道:“是疯子来了,快进来”她赶紧洗了下手,从楼下走下来。   侯卫东并不怕狗,可是想到周昌全的安全,道:“嫂子,你把狗牵走,这两只狼狗真是吓人。”   秦大江死后,家里人痛定思痛,就养了两条正宗的狼狗,这两条狼狗十分凶悍,等闲人不能进到家门口。秦大江爱人呵斥了两声,两只大狗很不甘地被关进了小屋,回头冲凉着侯卫东和周昌全吼叫了数声。   周昌全乘着秦大江爱人弄狗的时候道:“别介绍我的身份。”他站在院子看了看别墅,心里估算了其价值,问道:“这栋别墅多少钱能修下来?”   侯卫东道:“上青林有水泥、砖厂,也有劳动力也不贵,关键是这土地是建在原来的宅基地上,这一栋房子修下来可能就十来万。”   “他家是做什么生意。”   侯卫东略为思忖,道:“他家有两子一女,一个儿子在广州开修车铺,女儿在经营石场,就在后山上,这几年生意不错。”秦大江还有一个儿子叫秦敢,目前是秦家最有钱的人,他在成津飞石镇开了铅锌矿,赚得盆满钵满。侯卫东怕引起周昌全的误会,没有说秦敢的事。   等到秦大江夫人坐下,周昌全问:“你房子修得不错呀,是哪一年修的?”   秦大江爱人没有看出周昌全是谁,可是她看到侯卫东的神态便知道来头不小,就道“这房子修了三年多,就是老宅基地起的房子。”   周昌全看了看这边,道:“石场还在开吗?”   秦大江爱人“我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做生意,现在石场就女儿在管理,这几年行情还可以,但是没有前几年红火了。”   侯卫东补充道:“前几年益杨县大搞交通建设,石头需求量很大,这几年路修得差不多了,碎石大量需求时期已经过去了,但是益杨城市建设很快,碎石生意也还不错。”   “在山上,象你这种房子,还有没有?”   秦大江爱人道:“山上开石场的多,还是开煤矿的,我这种房子只能算是一般。”   坐在院子,周昌全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的山坡,在松树下面,就是近期内取之尽的不可再生资源。  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:“从张家水库和这个小楼可以看出来,益杨县尽管号称工业强县,实际上还是靠资源吃饭,有资源,就财源滚滚,没有资源,靠从土里面刨些食物,难上加难。”   又道:“侯卫东当时分到偏僻的上青林,看起来分配得差一些,但是正因为条件差,你才努力修路,这是你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前提。祸福相依,我们古人真是很有智慧。”   周昌全为了解真实情况,和秦大江爱人聊了很久。听说近几年的时间,上青林在石场和煤矿出事故伤残的村民至少有上百人,他很难过。   离开秦家之时,他对侯卫东道:“科学发展观,要求持续、健康、可持续发展,安全事故这一块,一定要抓紧,而且要长抓不懈。”说到这,他想起侯卫东被当成符纸一事,道:“你制定的那个守则,既然被时间检验是可行的,已经县安监局采纳,我觉得完全可以继续升华以后,作为矿山企业的行为准则。”   侯卫东此时产生了在地方担任主官的想法,要将想法变成现实,第一关就是周昌全,此时重访上青林,对于侯卫东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,他要趁着这个时机向周昌全挑明这个话题。   周昌全一路行来,见到许多真实的事,这是纯粹听报告不能了解的,他兴致勃勃地道:“张木山有一个水泥厂,应该是上青林山上最大的企业,去看一看。”   顺着公路,很快到了铁肩山水泥厂,按照周昌全要求,侯卫东没有给庆大集团打电话。将小车停在大门不远处。看着川流不息的运水泥车队,侯卫东介绍道:“这是铁肩山水泥厂,建成投产的时候是二十万吨水泥,临行之前我看了资料,目前已经达到了五十万顿水泥年产量。”   “一个民营企业能达到这种规模,不简单,张木山还是很有些本事。”周昌全叉着腰夸了一句,抬头看着水泥厂的烟雾道:“卫东啊,中央提出科学发展观,要持续健康有序的发展经济。铁肩山水泥厂建设以后,为沙州建设做了贡献,但是环保设施肯定达不了标。光凭肉眼,就能看到烟雾沙尘太重,我们办企业,生产要上去,环保也要跟上,否则造福社会的同时也污染了社会。”   侯卫东请示道:“是否进去听一听汇报。”   周昌全摆了摆手道:“水泥厂都是这个样子,我看这个大小规模也就知道它的发展情况,这几年水泥行业比较紧俏,净利润比较高,你回去后要和宁玥交换意,请沙州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环保问题。”   侯卫东陪着周昌全边走边看,两人的心情显然不同。周昌全是纯粹来看沙州原材料生产基地的真实情况,而侯卫东则是旧地重游。   与十年前相比,上青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侯卫东初到上青林时,森林繁茂,鸟语花香,不时有野兔从小道上穿过,空气清新无比,是一个世外桃源。但是有利的一面就有弊的一面,上青林作为世外桃源,尽管有诗情画意,可是不通车,山上的矿产没有得到开发,七千多居民普遍贫穷,是典型的农户和山民。   自从上青林公路修通以后,十年来上青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公路盘旋而上,贯通整个上青林山,在公路两旁则是大大小小的石场,以前五大石场形成的碎石协会早已解体,大小碎石场在上青林遍地开花,沿公路两代形成一些丑陋的开挖痕迹。   随着公路的延伸,藏在望日村的煤炭资源也被发现,带着现金而来的老板们在山上接连开了几个矿,煤炭储量都挺丰富。   水泥厂,石场、煤矿,都需大货车来运输原材料和产品。重车在公路上川流不息,公路沿线灰尘四起,乌烟瘴气,当然,从另一个侧面,乌烟瘴气是有生命的表现,但是却对环境造成了巨大影响。   到了望日村贺合全家里,秦飞跃、贺合全等人早就在门口翘首企盼。   周昌全眼尖,看见等候的人群中有干部模样的人,便对侯卫东道:“除了村干部,你还通知了县里干部?”   侯卫东指着秦飞跃,道:“除了村干部,还有以前的老镇长秦飞跃,他帮我们找了两只猎枪。”   “此人现在做什么?”   “他是县建委主任。”   下了车,周昌全和村干部贺合全、孙虎等人热情握手,对秦飞跃则有些冷淡。   侯卫东理解周昌全的做法,一般来说,高级将领对士兵越是体恤,反而对手下的军官很严历,周昌全如此做,与高级将领导的做法是同工异曲,也算是一种控人之术。   大家握了手,贺合全想请周昌全到屋里坐。   周昌全大手一挥,道:“贺支书,搬几张板凳,我们在院子里喝茶,聊天。”   到了院子里,周昌全问:“老贺,我看上青林这几年发展不错,你除了在村里领点工资,还做其他事情没有?”   侯卫东对基层情况很熟悉,没有认真听,他看着陪着笑脸的秦飞跃,心道:“我初到青林镇,秦飞跃中很有派头的镇长,今天看他,不仅苍老了,而且穿着打扮挺土。”   秦飞跃感觉到了侯卫东的目光,他眨了眨眼睛,似乎有话要说。 第822章 重访上青林(中)   侯卫东知道秦飞跃有话要说,他打了一个眼神,示意秦飞跃等一会再说。   周昌全见惯了大大小小的领导,他对坐在眼前的县建委主任不感兴趣,而主动与纯朴憨厚的贺合全说话。   贺合全的变化不如曾宪刚,相较于以前也是今非昔比,以前是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肚子,开了石场以后,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,虽然话仍然不多,却也能附和着说两句。   他憨憨地应答着周昌全的提问,道:“村干部一年算下来也就是两三千块钱的误工,没有什么搞头,上青林田土紧张,一个人就七八分田,靠误工收入和田土哪里够生活,在农村,象我们青林山这种情况,种养殖不亏本就算能人。”   “村集体有多少收入?”   “以前统筹款中有一部分由村里开支,如今这一部分钱被取消了,我们村里靠山吃山,收点石场的管理费,村里还有些集体林,每年卖竹子,也可以收点钱。”   “那你们村就不算空壳村。”   “比起山下的村,我们村还算不错,可是和城边的村相比,又差得很。”   周昌全看着贺合全修的洋房,道:“村集体有钱,开支有公示没有?”   贺合全指着不远处的办公楼,道:“村里这点钱就是赖子头上的毛,数都数得清楚,每一笔帐都要公示。”   周昌全早年当过公社干部,在省领导中算是熟悉基层工作的行家里手,可是他毕竟离开基层第一线很久了,对第一手材料很感兴趣,道:“走,我们去看一看公示栏。”   来到了村办公室,在底楼的墙上贴着村集体开支情况、妇查情况以及各部门的宣传,楚休宏手里拿着相机,对着张贴栏就是一阵猛拍。   周昌全观察得很仔细,粉笔在黑板上写的开支情况,边缘被雨水冲得有些模糊,证明不是临时写出来蒙人的,他一笔一笔看着开支,看了一会,觉得不对,道:“怎么没有生活费?”   贺合全摸了摸后脑,道:“县里面规定,村集体开支中不能出现生活费。”   侯卫东在一旁道:“每个村都有不讲道理的橇棒子,如今村里做事不比当年,也开始讲程序讲公开。”   看过了村两委的张贴栏,几人又跟着回到了贺合全的小楼,周昌全道:“你这楼修得不错,按你的说法,靠工资吃饭应该修不起这幢楼。”   贺合全提前得到了侯卫东招呼,他也不隐瞒,道:“我开了个小石场,每天给工地送石头,勉强过日子吧。”   周昌全道:“勉强过日子?这话太谦虚了,我看你这小洋房很不错。”   贺合全道:“在上青林,像我们这样的小洋房,是到处都有。”   “你们现在还有茅草房吗?”   “要说茅草房,可能还有几间吧?”   “上青林老百姓都挺富裕,怎么会有茅草房?”   “现在这个政策,吃饱饭没有问题,可是要找点现钱就很难。现在还住在茅草房的有几种情况,一种缺失家里没有劳动力,不能打工,也就守着田土。一种是脑子有毛病,傻乎乎的,这种人也比较穷。还有一种生了病,我们农村什么都不怕,就怕生病,生了场大病,不管你以前找了多少钱,全部都要花上去。”他忍不住说了句粗话:“狗日的,现在的医院比黑店还黑,随便看什么病,一天几十几百像流水一样挡都挡不住。”   周昌全问了两家人,都提起了农村医疗问题,这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,回头对侯卫东道:“这几年全省经济发展了,但是社会保障这一块在全省来说都是比较弱的一环,这一次专家组来岭西,你要把这个问题提出来。”   这时,贺合全老婆从挑着水进了屋,她头上冒着汗水,口里喘着粗气。侯卫东看见贺合全在老婆挑水,很惊讶地问道:“合全,我记得你家门口有口水井,井水很清凉,我以前到你这儿总要打井水来喝,怎么还要挑水。”   贺合全用脚踩了踩地面,道:“我们脚底下有好几个煤矿,把山都挖空了,现在山上很多地方不能蓄水。以前我们上青林山上风调雨顺,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干旱,现在我这口井水早已经不出水了。这事很恼火,以后每年都要受旱。”   侯卫东对上青林青山绿水的环境很多感情,听到贺合全说得这样严重,道:“山上蓄不起水,这里就不适合人居,真是太可惜了。”   贺合全道:“现在煤炭价钱这么高,煤老板发了疯地挖,他们才不管你蓄不蓄得起水。”   周昌全以前都是在材料上看到矿区出现的这些情况,他早就想走出办公室,看一看鲜活的社会,这个想法盘在脑里多年,想起来是简单之事,却总有各种事纠缠在身,不能轻易成行,今天才是真正实现。  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快速记录的楚休宏,道:“祖先讲究天人合一,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,以前我们穷,为了吃饱饭,什么都不顾,代价很大啊。如今有了原始积轻,我们不能光顾了发展而不考虑生存的问题。”   听了周昌全这一番话,侯卫东猛地想起了茂云,庆达集团在茂云的大金矿为当地带来了巨额财政收入,为老百姓也带来了不少益处,可是却对环境有着潜在的威胁,要钱和要环境,是一个颇为两难的选择。从人类的总体利益来说,肯定是要环境,可是从个体来说,因为有不同的利益需求而会产生不同的选择。   几个坐在坝子里聊着天,喝着上青林的大树茶叶,休闲、轻松、愉快。   周昌全这一路走来,虽然时间很短,路程并不远,但是确实看到了从书面汇报中所不能直观感受的东西,他对侯卫东道:“卫东啊,我省是资源大省,必须高度重发展和环境问题,如果我们现在有所忽视,以后必然引起灾难,祸及子孙。贯彻科学发展观,就要从发展和环境的对立中寻找平衡。”   聊了一会,侯卫东知道周昌全有睡午觉的习惯,聊了一会,他见周昌全有些倦意,道:“周省长,您休息一会,下午还要去打猎。”他将话题朝一直受到冷落的秦飞跃道:“秦主任准备两只猎枪,经过专业人士检验,等周省长休息好了以后,就到附近的森林里转一转。”   周昌全已是五十好几的人了,走了一路,确实感觉有点疲倦,道:“我老了,确实不能和你们年轻人比,我睡个半个小时,到时准时叫我。”   侯卫东给晏春平使了个眼色,晏春平点了点头,表示房间还行。   他就对周昌全道:“周省长,我陪你上楼看看房间。”   周昌全洒脱地道:“既来之则安之,我也是农家子弟,没有那么金贵。”   他又道:“好久没有打枪了,以前我当地基干民兵,发了一杆美国枪,我的枪打得还是挺准,跟着民兵连长到山上去打猎,一枪下去,把猎物打个大洞。”   侯卫东道:“那时候乡里的武装部和民兵都是配着枪的,前几年所有枪支都收归县武装部,如今县武装部的枪都不好,以五六式四半自动步枪为主。”   周昌全谈起枪也不陌生,道:“五六四半自动步枪虽然是老枪,但是它精度好,准确性高,算得上比较优秀的枪支。”聊了会枪,他看着窗外,道:“你记住半个小时叫我起床,我们一起去寻觅野趣,能否打到猎物并不重要,关键是能回归大自然,感觉大自然的冷暖,享受大自然的呼吸。”   侯卫东很少听到周昌全发出这种文艺腔,道:“那周省长好好休息,我到楼下等你。”   侯卫东下了楼,秦飞跃、晏春平和楚休宏在楼下谈天论地。   秦飞跃见侯卫东,站了起来,把侯卫东拉到另外一个房间,道:“卫东,我有事需要老弟领导帮忙。”   侯卫东和秦飞跃并排坐在一张条凳上,他从衣袋里摸出一枝烟,递给了秦飞跃,秦飞跃取出打火机,准备给侯卫东点火。   “我戒烟了。这是给各位老朋友准备的烟。”   秦飞跃给点燃了香烟,深深地吸了一口,他道:“我这辈子是戒不了这一口,人生不过百年,能享受还是享受,何必苦着自己。”   秦飞跃很年轻就当了领导,当时很是潇洒,八十年代流行跳舞之时,他经常流连于益杨城内的几个大舞厅,后来流行找小姐唱卡拉OK,他也很热衷此道。在青林镇第一次官场挫折也正是因为这个性格。如今在官场历练多年,激情渐渐消失,开始为退休以后的生活作打算了。   “飞跃兄,你是我的老领导,有什么话就吩咐,不必这么客气。”侯卫东有意称呼秦飞跃为飞跃兄,也是经过考虑,这样称呼可以缩短两个在职务上的差距,增加亲密感。   “今非昔比了,现在老弟是省政府大员,出来是视察,古时候要鸣锣开道。我就是益杨县科级干部,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。在你面前说话,我都得谨小慎微,生怕一句话不对被你降罪,我们这些基层干部死无葬身之地了。”   秦飞跃这是调侃的话,话里带着带着玩笑,不过说的也确实是实情,若不是当年的关系,省政府副秘书长还真不会与县里科级干部如此亲密。   “我侯卫东是个恋旧的人,在这儿诚恳地说一句,如果真能帮上小忙,请飞跃兄直说。”这十年来的人生经历让侯卫东眼光变得锐利起来,秦飞跃虽然比他大,但是在周省长面前谨小慎微的样子,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神情,他都完全看在眼里。他心里特别清楚,秦飞跃肯定有事要找自己,而他这个年龄的干部十有八九是为自己寻找退路。   听到侯卫东如此表态,秦飞跃放心了,道:“我秦飞跃就是一个死犟的性子,说话不会拐弯,得罪了不少领导。以前在青林镇的时候和赵永胜也斗得不亦乐乎,现在想起来很没有意思,赵永胜因病先走了,他彻底解脱了,我还在这个社会熬着。”   “飞跃兄功成名就,没有必要这么悲观吧”   “我从青林镇调到县里,也算顺也算不顺,开发区刚刚起步,就和新管会合并,先到城关镇,又到建委,就在这几个部门调来调去。”秦飞跃感叹道:“人的机遇关键就是那几年,曾昭强和朱兵抓住了机遇,现在都成了县级领导,货比货得丢,人比人得死。”   侯卫东作为省政府副秘书长,协调一个副县级的岗位,他还是很有把握的,宁玥和杨森林都会给他几分面子,因此,他不想和秦飞跃绕弯子,直截了当地说:“飞跃兄,你有什么想法,我能说话的就一定说话。”   秦飞跃就道出了实话:“我快到退居二线的年龄了,县委县政府那边肯定进不去了,能不能到人大过度一届再退休。这样也好歹有个副处级待遇,退休以后日子好过一些,在儿女面前也有个说法。”   侯卫东道:“以飞跃兄的资历,当大人副主任应该没有问题。这一次我陪周昌全副省长要见市委书记宁玥,到时我会找合适的机会与宁书记沟通。”   秦飞跃闻听此言,知事情成了一大半,道:“自从第一眼见到老弟到上青林报到,我就知道老弟不是池中之物,只是没有想到发展得这么好,远远超出我当年预想。”   侯卫东保持着谦虚,道:“我也是机遇好。省政府的官也不神秘,如果换了秦主任,一样当得四平八稳,没有任何问题。”   秦飞跃知道自己的命运可以说是系在侯卫东一念之间,他的态度渐渐开始变化,亲密中多了一分恭敬,道:“我自己有几斤几两,我最清楚,不敢和老弟领导比。我希望干实事的领导,官当得越大越好。老弟是青林的骄傲,你以后当了省长省委书记,整个青林镇都有面子。” 第823章 重访上青林(下)   等到两点钟,侯卫东问楚休宏,道:“这一段时间周省长的睡眠如何,午休要多长时间?”   楚休宏在茶叶和茶怀等问题上,亲身感受到了侯卫东待人接物的细致,耳濡目染之下,他不断向侯卫东靠近,越发地细心起来。侯听到卫东询问,毫不思索地答道:“周省长午休时间很短,最长不超过一个小时,一般情况下只睡半个小时,今天在外面走得久,估计要多睡一会。”   秦飞跃与侯卫东深谈以后,从侯卫东的只言片语中,他知道自己的事希望很大,心情极佳。与侯卫东从房间出来以后,不知不觉中就有了下级的自觉意识,陪坐在旁边傻乐。此时听了两人对话,心道:“当秘书也难,楚休宏恐怕连父母的生日都记不得,却将周昌全的一举一动牢记在心,秘书工作固然能很快得到晋升,可是在当秘书之时,还真是得将人字缩得小小的。”   想到楚休宏的小心,他回想着自己当干部时候的潇洒,暗道:“我是宁当鸡头,不当凤尾,做个小领导,逍遥自在。”转念又想道:“我真的是逍遥自在吗,除了在建委这一亩三分地可以一言九鼎,见了县级领导还是得小心应对,如龟儿子一般。”   侯卫东与秦飞跃的心境不一样,他此时是十点钟的太阳,正在奋力往上,而秦飞跃已是下午五点的太阳,很快就要面临着傍晚的来临。   他与楚休宏说了两句,道:“我去请周省长起床,再晚,打猎的时间就不够了。”   刚才上楼之时,侯卫东顾着同周昌全说话,并没有注意房屋装修的问题,此时他一个人上楼,就开始打量起房屋的装修。   贺合全的小楼是经过认真装修的,只是其欣赏水平就是上青林的水平,如曾昭强初做生意时的穿着一样。   从楼梯开始往上都铺着地砖,地砖从质地来说并不便宜,只是颜色花花绿绿,五颜六色,很热闹,在侯卫东眼里就很没有档次。在拐角处有一个卫生间,卫生间的瓷砖质量还不如楼梯的地板砖,水管用的是老式的水笼头,接了一根管子到便槽,旁边还放了一个水桶,水桶上浮着一柄铝质的瓢,瓢上有着黑色的斑点。   站在周昌全所住房间的窗前,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。此房间地面贴了瓷砖,墙上刷了仿瓷涂料,贴了明星的年画,窗户是用不锈钢做的推拉南玻,床是典型的实木床,样子倒很古朴。   这是典型的农村装修风格,比起以前的刷石灰有了质的进步,可是从审美来看还与县城有着不少差距,与省城的距离更是远的很。   侯卫东正在窗前探头探脑,里面传来周昌全的声音:“卫东,进来吧,我已经醒了。”   当侯卫东进门之时,周昌全已经翻身上床,他来到窗边,推开窗户,见到窗沿上有很多灰尘,望出去,对面的树叶子上面有很多灰尘,整个树林灰白一片。   周昌全指着灰色树叶,道:“这个灰尘应该是从水泥厂飘过来的。”   侯卫东用手指抹了抹窗台上的灰,然后看着手指,道:“应该是,这灰尘很细,浅白色,应该是水泥厂飘过来的灰尘”   周昌全的思路又回到自己的考察专题,道:“发展与污染是个永恒的话题,铁肩山水泥厂效益好,环保问题不可忽视,你帮着督促一下,可以直接给张木山打电话。”   说到这,他又道:“张木山这几年注重矿山的开发,他在茂云的金矿生意做得很大,我听说如今存在了污染问题,这一次调研结束,你找他谈一次话,提醒他注意新形势的变化。”   侯卫东秉承着在领导面前基本上老实的原则,否则,一个谎话需要无数个谎话去支撑,太多的谎话迟早会如多米诺基亚骨牌一样垮塌,因此,在接触比较多的领导面前,最好不要说谎。   当然,不说谎并不等于说真话,侯卫东道:“东湘县就与成津县田土相连,我对茂云的金矿污染有一定了解,最近还去看过一次,他们第一步是将沿着东湘河的小金矿关闭了,这种小金矿设备简陋,污染最重。而木山老总的大金矿建有大尾矿,平时污染并不重,赔偿也合理,可是,只要出事就必定是大事。”   侯卫东这一段说全是真话,却只是他到茂云之行的部分真话,他与祝焱的关系,与段穿林的交往,其实才是他到茂云之行的最终目的,这就是不必向周昌全明说之事。   周昌全站在窗边,谈兴很浓,他想起上山时的情况,道:“我们到了上青林公路之时,见到了公路上横着一根杆子,这恐怕是全省最简陋的收费站。一条上山路怎么能设收费站?按规定这条路的等级还不够收费标准。”   这事侯卫东倒也明白,道:“这是为了收税,每天沿着这里上青林的车子很多,在这里设个收费点,所有的税收都逃不掉。”   周昌全很有感触地道:“当年你大学毕业分到这个偏僻地方,能够带头修这条路,确实了不起,这条路就是你进入岭西官场的金光大道。”   对于周昌全的褒扬,侯卫东保持了应有的谦虚,道:“周省长,当初我分到上青林,上不沾天下不接地,还是比较苦闷。而且我还有一个动因,当初岳父母要求我三年之内调回沙州,否则婚事免谈。对于才参加工作的我来说,从上青林到沙州的这一段路程实在是太遥远,可以说是王母娘娘度千河,我咬紧牙关修路是自我救赎。如果是现在的心态,说不定还没有勇气来修这条路。”   周昌全道:“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敢闯敢试精神,我们的工作,就需要这种精神,前怕狼后怕虎,瞻前顾后,肯定做不好工作。”  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侯卫东,大有深意地问道:“卫东,这一次地市级领导有微调,你有没有想法?”   此时,侯卫东对这个问题早就有了想法,道:“首先,我服从组织的安排,组织上让我做什么工作,我都会全心全意地将工作做好,其次,要说想法,我还真有。”说到这,他停顿下来,看着周昌全。   周昌全鼓励道:“今天就是我们两人,有话直说。”   “我想去地方工作,实打实地做一些事。”   “省政府副秘书长的岗位很重要,接触面广,对提高全局意识很有好处。”   侯卫东直言道:“我更倾向于到地方工作。”   周昌全笑了起来,道:“卫东在县、市、省三级的综合部门工作过,工作很出色,但是你最出色的工作还是在地方上,以前在益杨新城管委会,后来在成津,还有沙州副市长任上,都获得了好评。我个人认为,你确实更适合在地方上工作。有什么初步想法没有?”   “我个人倾向于到岭西市、铁州市和沙州市这三个地方工作,岭西市的水太深,难度大。我的籍贯在沙州,按照规定,不应该在沙州。铁州是比较理想的地方。”   侯卫东如此说,也是有自身的考虑。   在岭西素来有所谓官场“福地”的说法。所谓福地的形成是综合作用,一般来说,能够在重要地区和部门担任一把手的官员都是有份量之人,而主政于重要地区和部门,无形之中又进一步锻炼了他们的能力,拓展了他们的人脉,容易取得更耀眼的政绩和高层关注,这种强者越强的效应就形成了所谓的福地。   岭西市、铁州市、沙州市向来就是省级干部的重要摇篮,侯卫东想到这三个地方主政,就是为了进一步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。   因为是很私人的场合,侯卫东讲的就是真话。   周昌全看着远方被石粉污染的树叶,道:“你在省政府副秘书长的时间不长,若是到其他地区,尚有把握,可是要想到这三个地区,难度不小啊。”   侯卫东没有说话,听着周昌全说下文。   周昌全却没有接着说这个话题,道:“今天天气好,我们到森林里去走一圈。”   侯卫东陪着他下了楼。   秦飞跃在侯卫东上楼之时,已经将猎枪准备好了,等到周昌全下楼,他就将猎枪递了过去。   周昌全在农村当过民兵,对猎枪很熟悉,他兴致勃勃拿着猎枪,在贺合全的带领之下,沿着上次陪张木山的路线前往密林深处。   一行人进了密林,贺合全走到最前面,周昌全提着枪紧随其后,楚休红心里很紧张,首长的安危是大事,如果首长为了打猎出了什么意外,他的责任就太大了。可是首长难得有这样的热情,作为秘书,他无法阻挡,很紧张地守在周昌全身后。   侯卫东不熟悉枪械,拿着猎枪显得很拘束。   在山里翻了一段,在前面带路的贺合全做了个手势,他悄悄地对给周昌全,道:“那里有一只野鸡。”   顺着贺合全手指的方向,侯卫东看见草丛中有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,由于周昌全在,大家都没有打这第一枪,都看着周昌全。   周昌全举起枪瞄准,“砰”地放了一枪,野鸡被惊吓了,呼啦啦的在林子里穿行,速度很快,转眼就不见踪影。   众人正在遗憾,丛林深处响起一声暴喝:“谁他妈的在打枪。” 第824章 猎人(上)   听到从林深处这一声暴喝,周昌全和侯卫东等人都吃了一惊。在森林里打猎,最怕的就是两方打猎人面对面相逢而不知,如果这一枪打中了对面的人,这就闯了天大的祸。人命关天,就算是堂堂的常务副省长,真的用猎枪打死了人,将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。   若因为到山上打猎坏了前程,则真是太不划算了。   侯卫东没有开枪,他反应极快,听到对方的吼声,已知对方应该没有中枪,否则就不会只是吼一声,他将枪口向下,道:“我们是来打猎的,现在不打枪了,请你们出来,免得误伤。”   几个人就站着,平视着前方。   周昌全听到侯卫东的喊话声,把枪也放低,他很信任侯卫东,只要侯卫东在场,这些小事,完全不必理会。   对面林子里也五个人,有三人手里端着猎枪。其中一人是侯卫东的老同学刘坤,另一位是沙洲市副市长姬程,以及姬程的秘书和驾驶员,还有一位是沙州的蒋老板,在上青林开煤矿。   刘坤成立了坤鹏房地产公司,坤鹏公司在房地产公司中算是新秀,也是小子辈,但是他有两个优势,一个是他在沙州市政府办公室工作过,给当时的市长黄子堤当过秘书,与城建口的人都熟悉。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姐夫是沙州财政局长,有了这个关系,他在贷款以及结算工程款之时,都很有优势。   副市长姬程分管城建和国土,自然是刘坤极力想拉拢的对象。他在当黄子堤秘书之时,与姬程接触挺多,深知其性格爱好。   为了理顺关系,刘坤经过多次邀请,终于请动姬程到上青林望日村的森林打猎。他做过青林镇镇长,熟悉地理环境,但是由于他在黄子堤案件中受到了牵连。因此他并不想跟村社干部啰嗦。   到了上青林以后,没有找村干部,直接开车到望日村,将车停到了煤矿蒋老板的院中。他在当市长秘书之时,结识了这位蒋老板,在他的撮合之下,蒋老板到上青林买了现在这个煤矿,在煤炭行情暴涨的大坏境之下,狠狠地赚了一笔。   在蒋老板带领下,几个人就在周昌全睡午觉的时候,进入了森林,然后两群人不期而遇。   此时从对面森林里传出来的声音,刘坤就算喝醉也会听得明明白白。对他来说,侯卫东就是他的克星或者说是一个悲剧性的参照物,他聪明,帅气,家庭环境亦好,从小都是在赞扬和鲜花声中长大。可是自从进入大学,然后从大学寝室一直到市政府,侯卫东总是作为标杆让他追赶,他的步伐也不算慢,可是越是追赶,离侯卫东的距离却越来越远。   若是一般人,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室友感到骄傲,但是,他从小太顺,自尊心极强,心胸也不宽阔,自从青林镇选举以后,他彻底将侯卫东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和对手。   侯卫东的音容笑貌,如魏碑一样雄浑,深深地刻在了刘坤的心中。   此时他听到这个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声音,暗道:“真是不是冤家不碰面,他妈的,今天怎么又碰到侯卫东?”   副市长姬程和侯卫东同为沙洲市副市长,他也听出了侯卫东的声音,高兴地道:“是卫东秘书长吗?我是姬程。好险啊,刚才这一枪,差点打着人,吓死了我几百万的脑细胞,晚上请我喝酒,要不然就要让你赔脑细胞。”   侯卫东也听出了姬程的声音,他没有回答姬程,首先向周昌全介绍,道“对面的人是沙洲市副市长姬程,以前在省政府信息中心工作。”   周昌全曾经是沙洲市委书记,但是姬程到沙洲工作之时,他已调到省里做副省长,两人并没有在一起直接工作过。但是他知道姬程这个人,也还见过面,听说对面是姬程,他道:“今天还想安静,就我们几人一起找猎,别搞成工作汇报会了。”   侯卫东点了点头,道:“我知道。”他又笑道:“地球说大就大,同在岭西,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面。说小就小,在上青林森山老林子里,居然还会遇到沙洲市副市长姬程。”   弄明白了周昌全的想法,侯卫东也就心里有数了。   刘坤老远就看见了周昌全和侯卫东,他心里微有不安,周昌全是沙州说一不二的市委书记,在他心里犹如大山一样,此时见到周昌全,他下意识感到不安,马上转念又想:“我现在就是生意人,只要不违法,周昌全又算个鸟。”   姬程视力一般,还没有注意到周昌全。   刘坤扭头对他低声道:“周昌全和侯卫东在一起。”   姬程心里吃了一惊,毕竟跟着老板一起来打猎,让省政府常务副省长碰见了不是一件好事。不过此时无法躲藏,他急忙将手中的猎枪递给了旁边的人,快步迎了上去,笑容满面地迎了过去,道“老领导,我是沙州副市长姬程,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你。”   在森林里遇到了姬程,周昌全就没有摆常务副省长的架子,他就跟姬程握了手,削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,道:“姬市长,望日村的这片森林是天然宝库,应该好好开发,全面保护。今天打猎这事,给大家提了个醒,你们要加强对此事的管理,进入森林进行登记,或者有统一的导游,避免发生误伤事件。”   在岭西,旅游业发展得最好的是铁州,岭西市是缺乏更好的旅游资源,而沙州更注意矿山开发,对旅游业并不是太重视。望日村以西的森林,无论从清、幽、险等几方面都不逊于铁州风景区,只是没有得到开发以及宣传,养在深闺无人识。   姬程不断点头,道:“这片森林地理面积广,植被好,环境清幽,完全可以做森林公园,市政府有意开发这一片森林,目前正在做前期的规划。现在完全是原生态,山上野物多,特别是野猪,已经开始成灾了,经常到村里吃包谷等农作物。各村还专门组织队全去找野猪。”   侯卫东对野猪有着深刻的印象,当年他在铁州风景区,与郭兰一起遇到过野猪,两人还被困在了山上。听姬程说起野猪,他顿时就想起了当日被困在树上的情景。   在周昌全与姬程进行礼貌性聊天之时,侯卫东主动向刘坤打了招呼,道:“刘坤,好久在没见了,现在做什么。”   刘坤生平最讨厌的人是侯卫东,这个讨厌最初源于嫉妒,后来又有了青林镇选举之事,随着黄子堤落马以后,他被迫退出了官场,此时他将所有的怨恨集中在了侯卫东的身上。不过,他亦是久历官场且深受挫折之人,心中有怨,脸上没有显露出来,道:“我能做什么,就是混口饭吃,还请秘书长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什么时候赏一口饭。”   刘坤从黄子堤与侯卫东交往过程中,他知道侯卫东性格中霸道的一面,自己在谁面前都可以低头,就是不愿意在侯卫东面前服软,因此不奢望能在他手里拿工程,干脆没有递上自己的名片。   闲聊了几句,侯卫东看了周昌全一眼,见他在谈话时有些心不在焉,便主动对姬程道:“姬市长,你们打猎归来,有什么收获?”   姬程用手指了指后面一人提着的野兔,道:“今天没有什么收获,转了一圈就打了一只野兔。”   侯卫东笑道:“你们还有收获,我们目前颗粒无收,你们在前面还有遇到其他人吗?”   姬程道:“这林子里平时很少有人来,今天我们和周省长相遇,也是缘分。”   侯卫东知道周昌全打猎是为了彻底放松,与这些不熟悉的市领导陪在身边那就没有意思了。他听到姬程有陪着周昌全打猎的意思,连忙打断道:“姬市长,你们先忙吧,我们还要往向林子深处走一走。”   姬程道:“周省长来了,我怎么能走?我给周省长带路。”   周昌全挥了挥手,道:“姬市长,你忙你的,不用陪了,这是村里的贺支书,他最熟悉情况,由他来带路。明天我要到沙洲来,到时候有事还要同你们座谈。”遇到了姬程,他知道自己的暗访就结束了,干脆主动向姬程说了自己的行程。   姬程见周昌全不想自己作陪,道:“周省长和侯秘书长,我就先告辞一步。”   侯卫东为了照顾姬程的面子,补了一句,道:“这两天我们要到沙洲调研,到时还要见面。”   姬程和刘坤一行就下了山。   刘坤一直听着对话,他忍不住给侯卫东上了点眼药,道:“姬市长,侯卫东这人心胸只有针尖那么大,他不愿意姬市长陪同周省长,怕有人争宠。”   姬程没有上当,他在省政府工作多年,明白这些大领导的心思,笑道:“争宠,这话不顺耳啊。侯卫东本来就是周昌全的秘书,他们是什么关系,大家都知道。他不是怕我争宠,而是周昌全有意清静,不愿意有人打扰而已。” 第825章 猎人(中)   姬程与刘坤等人朝山下走去。就要走出森林之时,森林深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枪声。   姬程回首森林处,道:“周昌全开枪了,侯卫东没有击发,看来打中的什么野物。”   在姬程面前说侯卫东的小话,是毫无意义之事,刘坤懂得这个道理,他还是禁不住说了一句:“姬市长判断得很准确,侯卫东在领导面前总是小心翼翼,周省长开了枪,他绝对不会跟着打。”   姬程笑了起来,道:“看来刘总和侯卫东很不对付。”   刘坤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话太多了,转了话题,道:“今天我给姬市长准备了点好东西,从广东空运过来的鲍鱼和其他海鲜,请姬市长尝尝鲜。”在沙州,请人吃海鲜不是稀奇事了,刘坤专门从广东空运了鲍鱼,这才是显示诚意的做法。   两人到了煤矿,刘坤与拍着煤矿老板的肩膀,道:“老祝,谢谢你陪我们,我们告辞了。”   刘坤如今是纯粹的商人,可是曾经是市长秘书,又有财政局姐夫,还与现任副市长关系密切,在煤矿老板老祝眼中,他是披着马甲的商人,因此,老祝还是有意结纳,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,已经深入商人的骨髓里面。   老祝热情地道:“既来之,则安之,我请姬市长尝一尝上青林的野味,山珍海味齐名,上青林山珍绝对值得一品。”   刘坤在老祝面前挺有优势感,道:“姬市长还有客人,改天我请老祝好好搓一顿,就不在这儿吃饭了。”   姬程和刘坤坐在一辆小车,由刘坤开车。秘书和司机则坐着另一辆车。两辆小车很快就离开了益杨县境,在沙州市郊,刘坤的小车下了高速路,进入了汉湖。司机和秘书并没有跟着,而是开回了沙州。   汉湖仍然名为汉湖,可是几经转手,李晶时代的汉湖早已不存在了。经过彻底改造,汉湖成了别墅区,随着私家车辆迅速增长,距离城郊不远的汉湖成了有钱人买别墅的好地方。   刘坤离职以后,做了不少政府小工程,由于姐夫季海洋是财政局长,其他的工程总是拖欠着工程款,他的工程总能最快拿到钱,一来二去,荷包渐渐就满了。他成立了坤鹏房地产公司,又在汉湖别墅区买了一栋别墅,作为接待重要领导人的隐蔽场所。   这一招术是得自易中岭的真传。   易中岭在沙州城郊有两幢别墅,这别墅是逍遥窟,里面有美女,有美酒,有金钱。就在易中岭的别墅,黄子堤被彻底拖下了水,刘坤陪着黄子堤曾尝尽了人间艳色。在逍遥窟里的经历彻底改变了刘坤的人生观、世界观和价值观,若是黄子堤不出事,他跟着黄子堤水涨船高,理论上能当上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,说不定会遇上更大的事。此时他尚年轻,及时转身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   此时他采用的易中岭方法,就将他服侍领导的办法全部照搬了过来。   这次他为姬程准备了美酒与美女,准备在喝酒以后彻底将姬程拉入自己的阵营。以前在机关,他是为基层服务的公务人员,此时他离开了机关,却和上层领导成为了狗肉朋友。   以前易中岭的别墅总有源源不断的女人,刘坤便以为找女人很容易,他想学习易中岭的招术,一时之时却不知漂亮女人躲藏在哪里。这一次搜罗了两个女子,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。   找到以前读中学时从来看不起的同学,这位同学祝老三成绩不好,很早就在益杨混江湖,还曾经跟着黑娃混了一段时间。益杨严打之时,这位同学恰好到了岭西,躲过了一劫。黑娃、青皮等人被镇压以后,祝老三渐渐成了益杨黑道的一个人物。   刘坤如果还有市政府工作,绝对不会跟祝老三混在一起,此时自己出来开公司,他需要接触三教九流的朋友。前一次为了钉子户的事,他伤透了脑筋,后来偶遇了祝老三,他灵光一闪,将这事交给了祝老三。祝老三接了活,带着人,朝钉子户家里扔了两条拔了毒牙的毒蛇,第二天,钉子户主动找到了公司,要求搬迁。   刘坤虽然有些抗拒祝老三,这一次找女人,他以前一直在机关工作,还真没有门路,想来想去,还是给祝老三打了电话。   祝老三哈哈笑了几声,打了电话以后,几分钟就找来了据说是在校大学生的美女。   鸡有鸡路,蛇有蛇道,刘坤这才认识到三教九流的威力。   当海鲜摆在桌上,姬程眼睛却开了小差,坐在他旁边的一个挺清纯的女孩,这女孩模样挺清纯,可是身材惹火,特别是衣领特别低,两只小白兔呼之欲出,这两个小白兔如黑洞一样吸引着姬程的目光。   在刘坤和姬程离开之时,那一枪是周昌全开的。   贺合全最先发现前面树丛的野鸡,他轻手轻脚来到了周昌全身边,将五彩斑斓的野鸡指给了周昌全。   侯卫东抱着枪,他的枪法原本就很臭,见周昌全兴致颇高,也就没有同他争着开枪。   周昌全拿出了以前当民兵练出来的枪法,瞄准了野鸡,“砰”地一声枪响,似乎打中了目标。   几人循着枪声走过去以后,只见丛林中有几根鸡毛散落在地上,但是野鸡已经不知去向。   周昌全拍着枪,道:“三天不练手生,我是三十年没有摸枪,准头不行了,要是以前,这只野鸡肯定跑不了。”   贺合全不算体制中人,他说了句老实话,道:“野鸡体型小,一枪下去,野鸡也没有搞头。”   秦飞跃与周昌全的级别相差太远,又是体制中人,他很守着潜规则,不对周昌全的枪法做评价。   侯卫东就很随便了,他捧着自己的那柄猎枪,道:“落了一地鸡毛,这说是周省长打中了目标,三十年不摸枪,一枪中的,周省长足以自傲了。”   周昌全哈哈笑道:“落了鸡毛,终究是没有打中。”   几人继续向前,阳光透过树林,斑驳的影子照在每个人身上。侯卫东突然产生错觉,仿佛回到了茹毛饮血时代。   又行了一段,这时又跑出来一只野兔,两枪过去仍然没有踪影,大家都大叫可惜。侯卫东发了一枪,他除了知道是打向前面以外,距离野兔多远,实在是一点没有把握。   贺合全很实诚地道:“打猎就是碰运气,有时候在山里面转一天也见不到什么野物,有时候随便走一走,就挺有收获。”   周昌全兴致倒是挺高,道: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打猎之意也不在猎物,我们纯粹在体验山里的猎物,放松身心。”   侯卫东道:“以前张木山在这儿打猎,他曾经说过要把这儿变成狩猎场,到现在也没有人提这些事。”   周昌全道:“狩猎场就不要搞了,可以搞森林公园,对这片森林进行保护,这是对上青林老百姓的贡献。”   几人在山里转了两三个小时,出了一通臭汗,翻了好几个山头,跨了好几条山涧。在一条溪边休息的时候,贺合全随手捉了个山螃蟹。   周昌全道:“这个螃蟹味道如何?”   贺合全道:“我们山里人都不吃这些螃蟹。”   周昌全对捉螃蟹挺有兴趣,他在小溪边走来走去,又在一块小水凼里捉了一只螃蟹。   几个人动手,很快捉了七八只。   周昌全提着螃蟹,说道:“算了,放生吧,这个瘦螃蟹确实没有什么嚼头。”众人就将这些螃蟹重新放入小溪,螃蟹很快滴溜溜地顺着溪水跑掉了。   侯卫东看到天色渐晚,道:“周省长,看来今天我们没有收获了。”   周昌全是少有的开心,道:“能在林子里转一天,对于我来说是难得之事,没有当领导之前,大家都拼了命想当领导。可是当了领导,才知道领导也不是表面上那么光鲜,至少要失去了很多人生的自由。”   谈兴一起,他道:“古人是很有智慧的,比如阴阳八卦,阴和阳对立又融合,表示着事物的对立和统一随时可以变化,好和坏、远和近、长和短,穷和富,这些都是可以转换的。我们当领导的特别要学会古人的这个智慧。有了这个政治智慧,就能在纷繁复杂的事物中寻找平衡,现在我们遇到的事,发展和污染、自主创新和引进技术等等都具有矛盾,我们要用辩证法来看待问题,这样我们才能变被动为主动,化不利为有利。”   侯卫东跟随着周昌全多年,从其身上学到很多解决问题的思路和办法,能跟着成功者学思路,这是领导秘书很大的优势。   大家边走边聊,眼看到天就要黑了,侯卫东提议道:“周省长,我们慢慢回去吧,说不定在路上还能碰到其他野物。”   几个人提着枪,在贺合全的带领下往回走。就要走出森林之时,周昌全把枪背在背上,拿着矿泉水喝水。突然在小道上钻出来一只威风凛凛的强壮野猪,长着獠牙,傻蹬蹬地逼了过来。   侯卫东反应最快,他上前一步,平端着猎枪,用枪管对准了气势汹汹的野猪。 第826章 猎人(下)   沙州副市长姬程进了刘坤的院子,在餐桌上,喝了两大杯葡萄酒,已经有了酒意。   旁边那个小女子一幅清纯模样,说话细声细气,皮肤白得晃眼。身材苗条,青春逼人,偏偏胸口一对小白兔露在外面,实在诱人。   而紧挨着刘坤的女子则是妩媚女子,气质妖娆,她说话相当大胆,与刘坤一直在打情骂俏。在刘坤的指使下,姬程被那位妖精女子劝下一杯葡萄酒,在觥筹交错间,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。但是,在官场混迹多年,思想潜意识中已经刻上了深深的铬印,在即将失去理智之前,他拿着手机来到了院中,悄悄给沙州市长杨森林打了电话。   “杨市长,我是姬程,今天下午我陪客人来到上青林望日村,遇到周昌全副省长和侯卫东,他们在山上打猎,我估计还没有下山。”   “老姬,周省长有什么指示?”   “周省长说,明天要到沙州,肯定要同你和宁书记见面。”   杨森林道:“我在办公室,你赶紧过来,我们一起同宁书记商量。”   姬程此时已是很有醉意,心里又想着那一对小白兔,他顺口道:“我今天到上青林,出了身汗,如今头昏得很,我明天早上到您办公室,现在就请个假。”   杨森林初当益杨县委副书记之时,锋芒毕露,对手下要求很严,动辄批评,结果得罪了不少人,在竞争益杨县委书记之时,明里暗里不少人在使绊子。此时当了沙州市长,他吸取了第一次主政的教训,变得很是平和,道:“老姬,既然身体不舒服,那就注意休息。”   放下电话,姬程醉醺醺地回到房间。   刘坤酒量不行,只是浅浅地喝了小半杯红酒,在姬程进屋之时,他的一只手还停留在女孩腰间,使劲地揉着。女孩怕痒,在座位扭来扭去,却总是躲不开刘坤的无影手。   刘坤对姬程道:“大哥,我酒量不行,不喝了,我到楼上去了。”他又对那位清纯女子道:“你把我们大哥陪好,陪好了有奖。”   姬程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,他心里有轻微的犹豫,可是欲望很快就战胜了理智,在清纯女子的劝导下,上了楼。   这是一间带着冲浪设施的大浴室,那女孩挽着姬程的胳膊,道:“老板,我帮你按摩。”   在朦胧的灯光下,姬程眼前只有一对小白兔在跳跃,他眼睛有些发直地盯着那处,挪不开眼睛。   女子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什么地方,她有意识将胸脯在对面的男子眼前晃来晃去,可是当对方眼光袭来之时,又故意害羞地用手挡一挡胸部。   这欲拒还迎的小女儿态,弄得姬程心痒难耐。   “我摸一摸。”   “就摸一下。啊,你不老实。”   “谁说摸一下,我是说摸一摸。”姬程醉眼蒙胧,觉得眼前的女子真有一对好本钱。   很快,屋内春色无边。   在姬程打电话之时,周昌全和侯卫东一行与上青林望日村的野猪发了遭遇战。   上青林野猪,同上青林的民风一样彪悍,它挺着尖利的牙齿,朝着小道猛冲了过来。   周昌全正在喝矿泉水,看见野猪,就将矿泉水瓶子丢在一边,从肩膀上取下猎枪。他耽误了这几秒钟,野猪已经冲至眼前数米。   楚休宏和司机于飞跃肩负着保护周昌全的任务,两人都是有意识走到周昌全身后,当看到野猪冲过来之时,于飞跃毕竟是经过训练的警察,比楚休宏反应速度要快了一些,他将周昌全猛地拉到了路边,用身体护住了周昌全。   贺合全是山民,知道野猪的历害,他见野猪冲过来之时,最先跳到了一株大树后面。   秦飞跃走到最后,他见贺合全跳开,也跟着跳离了小道。   晏春平站在侯卫东左侧,他被眼前的野猪吓得有些发傻,站在小道边一动不动。   侯卫东并不熟悉枪械,只是人年轻,反应快,他没有闪躲,而是端着猎枪站在小道正中央,当野猪冲到数米之时,他头脑格外冷静,紧盯着野猪,猛地扣动了扳机。   很幸运的是,这一枪打响了。   他来不及查看战果,猛地朝小道外面一跳,只觉一股腥风擦面而过。   凶猛的野猪已经沿着小道冲了过去,它没有回头,转眼就不见了踪影。   周昌全手里握着枪,却没有机会发枪,见着空空的小道,道:“可惜,让这头野猪跑掉了。”话虽然如此说,可是想着野猪发着凶光的眼睛,以及不可阻挡的气势,暗叫侥幸。冷汗沿着后背流了下来,将腰间的裤子打湿。   他又问:“有没有人受伤。”   侯卫东是最后一个跳离小道,他伸了伸胳膊,又踢了踢脚,道:“没有人受伤。”从发现野猪到开枪,这个时间很短,险情也很突然,他的头脑始终处于高度清醒状态,他甚至注意到了野猪一面的獠牙有些残缺。   周昌全见众人无事,长舒了一口气,道:“没有出事,好好好。”   楚休宏后怕得历害,他的双手轻微地发抖。   贺合全熟悉野猪的性情,见这只野猪跑得不见踪影,他便仔细看小道,道:“这只野猪应该受伤。”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发现沿着小道有一串血迹。   贺合全道:“野猪最是凶神恶煞,如果没有受重伤,肯定还要冲过来,我估计疯子那一枪,伤到野猪的要害。”   听闻野猪受伤,侯卫东顿时精神振奋,他道:“于飞跃,老贺,我们三人去看一看,休宏、春平跟着周省长。”   周昌全道:“我们一起去,有两枝枪,对付野猪更有把握。”   一行人顺着血迹寻了过去,很快在四百米,在一个草丛里,见到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猪倒毙在地。侯卫东近距离的一枪打在恰好打在了野猪的眼睛处,鲜血正股股地往下流。   猎获一条野猪,这真是一个意外收获。   周昌全回想着危险发生的情景,心里暗自后怕,他拍着侯卫东的肩膀,道:“卫东临危不乱,心理素质好,这一枪,打得好。”   由于周昌全那一枪没有打出去,侯卫东刻意保持着低调,道:“我是瞎猫野到了死耗子,这一枪打得太偶然。”   周昌全强调道:“能在野猪冲过来之际,打出这一枪,这就很不简单。”他对楚休宏、晏春平和于飞跃道:“秘书长比你们大不了几岁,他为什么能当秘书长,这里有一个机遇问题,但是更关键的还是素质。每人个在这一辈子都会有机遇,只有素质过硬,才能抓住机遇,否则机遇就会擦肩而过。一个人的时间有限,流失了几次机遇以后,他便注定是平庸的人。”   他见三位年轻都有些难为情的表情,继续道:“我举个例子,比如高考,对每一位学生都是平等的,这是一次考验,同样也是一次机遇,若是能考上清华北大,也就抓住了人生的这一次机遇。”   “再举个例子,在市委机关,很多人都有机会能给领导当秘书,可是机遇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人,我无庸讳言,给领导当秘书就是一次人生的转变,机关这么多年轻人其实都有机会。”   “我只是随手举例,说明一个观点,每个人都有机遇,关键点是你是否有抓住机遇的能力,有这个能力,你就能成功,没有这个能力,你将永远平庸。”   三位年轻人老老实实听着周昌全的侃侃而谈。   秦飞跃闻言倒是深有感触,他回想着自己的经历,心道:“周昌全所说都是经验之谈,我其实也很有机会当上县级领导,只是当时没有抓住。”   侯卫东听到这番话,又是另一番感悟,他看着周昌全削瘦的脸以及两鬓间的白发,琢磨道:“周省长这两年也老了,以前他说话干脆利落,很少为了一件小事而长篇大论。”   贺合全根本没有听周昌全谈话,他临地制宜,用几根粗木做了一幅简陋抬杠。   几个年轻人汗流浃背地将野猪弄回了贺合全家里。由于有了收获,周昌全性子很高,原本晚上不在上青林吃饭,结果因为野猪而留了下来。   贺合全张罗家里人杀猪,刮毛,开膛剖肚,在晚上七点钟,热滚滚的血旺汤,新鲜的炒野猪肉、浓香的酥肉、蒜苗炒回锅肉等农家菜陆续上了桌子。这些菜的做法很原始,但是味道纯正,大家吃得不亦乐乎。   正吃着,门外响起了汽车声。   周昌全侧耳听声,侯卫东就笑着道:“周省长,肯定是姬程向宁玥做了报告,宁玥书记和杨森林市长赶了过来。”   晏春平听了这句对话,赶紧出门去迎接,他站在院门口,就见到宁玥和杨森林并排着走了进来。他赶紧回到里屋,报告道:“沙州市委宁书记和杨市长来了。”   侯卫东这才起身,来到了门口,他与宁玥和杨森林握了手,却没有发现姬程,心道:“按常理,姬程知道我们在哪里,他也应该来,为什么没有来?”   他猛地想起刘坤,暗道:“刘坤性子偏激,他现在和姬程搅在一起,对姬程来说未必是好事。”   他又想起娶了刘莉的季海洋,不由得摇了摇头。 第827章 难念的经(上)   宁玥、杨森林代表着沙州市委市政府,周昌全虽然是副省长,却也得尊重两位一把手。他站在门前,分别与两位领导握了手,兴致勃勃地道:“今天在上青林大有收获,我请两位父母官吃野味。”   在周昌全两边,已经留出了两个空位。在侯卫东的坚持下,宁玥和杨森林分坐在两边,侯卫东则坐在了宁玥身旁。   论级别和位置的重要性,秦飞跃这位益杨县建委主任还没有与在座诸人平等交流的资格,只是因为他是侯卫东的老朋友,又是青林镇的原领导,而且年龄一大把,在侯卫东安排下,将秦飞跃的位子安排在杨森林旁边。   至于楚休宏、晏春平、于飞跃、小耿等人,原本是与周昌全坐在一桌,当宁玥和杨森林赶到,他们自觉地在侧房另外摆了一桌,几人边吃边谈,倒也自在。   当年,杨森林初从沙州市委到益杨当县委副书记,第一站就是调研新管会和开发区,在调研之时,开发区四家污染企业正在冒着浓浓黑烟,被杨森林抓了正着。   秦飞跃第一次与杨森林见面,就被训了一个狗血喷头,因此,相互都留下了深刻印象。   杨森林与周昌全说了几句话以后,扭头与秦飞跃交谈,问道:“飞跃,你现在在哪里?”   秦飞跃道:“我在建委工作,建委主任。”在益杨历史上,建委主任一般都要提拔成县级领导,秦飞跃年龄偏大,他正在谋求着人大副主任的位置。   “益杨这几年城区扩展得快,建委功不要没。”杨森林略为寒暄几句,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周昌全身上,不再与秦飞跃聊天。   宁玥不认识秦飞跃,介绍之时,只是略为点头,但是没有与秦飞跃寒暄。   饭桌上无形的压力让秦飞跃别扭万分,他很后悔坐在了这一桌,暗道:“真他妈的倒霉,陪着这些眼睛长在额头的大人物,我这个建委主任,在他们眼中算个屁。”他转念又想到自己的愿望,心道:“这倒是一个好机会,如果宁玥点头,我到人大任职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。”   无欲则刚,反过来,有欲则刚不起来,秦飞跃心里有着继续向上的欲望,态度自然就刚硬不起来。   其实,有欲是普通人的常态,真要做到无欲,不是圣人便是疯子。   周昌全坐在主席台正中,他谈兴很高,道:“今天我们为上青林老百姓除了一害,打死一只野猪。野猪在以前还是受到保护,可是我们得实事求是地看问题,如今上青林野猪发展得太快,成了公害,这时的野猪屁股我们就要摸。”   周昌全高兴,众人都挺兴奋。   “我还要表扬沙州的工作,这说明沙州的环境保护工作做得好,只有森林密了,植被好了,野猪才会多,就从这一条来看,宁书记和杨市长是有功之臣。”周昌全又道:“从另一个方面说,上青林是未开放的处女地,这片森林不比铁岭国家级森林公园差,是一笔宝贵的财富,市委市政府可以在这上面做一点文章,当然,着力点还要放在保护两个字上。”   宁玥端起了酒杯,道:“老领导就是老领导,您高屋建瓴,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,我和森林回去以后,将认真研究此事。建国家级森林公园,手续不少,资金投入大,到时还请老领导支持。”   宁玥从省宣传部精神文明办公室到沙州工作,很短时间内就成为岭西第三大城市的市委书记,而且是全省唯一的女市委书记,仕途之路已经完全为她敞开。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她也面临着隐形的困难。蒙豪放调到中央,新任省委书记钱国亮对她的态度很微妙,当然由于蒙豪放是升于中央,下巴连着腮帮子,她暂时还很安全。可是县管毕竟不如现管,如何进入新书记的视线范围,是摆在她面前的重要课题。   省委常委、常务副省长、原沙州市委书记周昌全对沙州有相当大的影响力,她需要周昌全的支持。听说周昌全来了,她便放下手中的所有工作,亲自到上青林陪着吃野猪肉。   杨森林举着酒杯,道:“我敬周省长一杯。”   周昌全与杨森林碰了杯,却只喝了一小口,并没有将酒杯酒喝完,他发着感慨,道:“我们坐在高山上,天高云淡,看着星星,喝了农家酒,吃了野味,这是人生的一大享受。”   “青林镇乡镇企业的发展,很具有代表性,周省长到底是老书记,对沙州情况了如指掌。”宁玥说此语的目的,除了赞美,还有摸一摸周昌全意图的因素。   周昌全走了一天,看了些实际情况,感觉收获挺大,他在两位主官面前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,道:“上青林靠着石灰石和煤炭发展起来,目前也出现一些值得注意的问题,沿公路而行,满山灰尘遍布,地下挖空以后上青林不能蓄水,这将引起以前罕见的旱灾。防微杜渐,就是指看到这些现象,要拿出切实可行的整治办法。”他语重心长地道:“这也是科学发展观对我们提出的新要求。”   他看到宁玥要回答,摆了摆手,道:“这个问题我让卫东谈想法,他可是上青林企业的开山鼻祖。”   侯卫东这一段时间以来反复思考这些问题,他慢条斯理地道:“如果能够回到十年前的上青林,我还是要修路。没有公路,上青林的老百姓还得继续受穷,受着金山过苦日子。帮助他们发家致富是基层干部最直接的反应。至于环保问题这是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出现的问题,我们现在到了必须高度重视这个问题的时候了。”   周昌全点了点头,道:“卫东说的是真话,在广大干部中普遍存在着先发展再治理的思想,但是如今已经是十年后,如果还有这种看法,这没有与时俱进,必须得到纠正。”   他又问宁玥:“我这个问留给宁书记,经济发展到现在,基层组织受到什么影响?”   宁玥没有想到周昌全会突然向自己发问,她略一思考,接着周昌全的话题道:“上青林发展起来,没有镇村干部的推动,是不可能实现的。在市场经济发育之初,必须要借助行政的力量才能带领老百姓发家致富。发展了十年,各地出现的分化,老百姓中也有了贫富差异,基层组织同样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,比如村两委选举涉及到家族问题,涉及到资源争夺问题,涉及到利益问题,这些因素都对基层组织有直接影响。”   几个人吃着野猪肉,谈着形而上的话题,这让秦飞跃深感无聊,觉得时间走得比蜗牛还要慢上许多倍。   吃过饭,宁玥悄悄对侯卫东道:“在山上条件不好,我们还是回沙州,也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,你劝一劝周省长。”   侯卫东同意了这个观点,他知道周昌全喜欢清洁,趁着无人之机,道:“这山上没有沐浴设施,井水也不方便,我建议直接回沙州,痛痛快快泡个澡,明天直接听沙州市的工作汇报。”   周昌全在山上钻了一下午,只是回来洗了把肥,身上正汗着,听了侯卫东的建议,道:“那我们就走吧。”   今天侯卫东独自拦截野猪的行为,让周昌全再次对侯卫东刮目相看,上车之时,周昌全道:“你上我的车,我们边走边聊。”   沿山而行,尽管是夜晚,不断有重车在公路上行走。这些重车远的是碎石、水泥和煤炭,而且都严重超载。下坡为了安全,大车都设有冲淋设备,因此整个道路显得湿漉漉的,在灯光照身下,看上去很不安全。   侯卫东看着路面,有些紧张,叮嘱道:“小于,开慢点,千万要小心。”   周昌全笑道:“刚才拦野猪之时胆子还不小,现在怎么小心翼翼。”   “我无所谓,只是首长坐在车里,我有些担心。”   “我的命是命,你的命还是命,都是一样值钱,你不怕,我亦不怕。再说,过了60岁,当官不当官都差不多了。”   下了山以后,侯卫东道:“周省长,现在才十点,我们到脱尘温泉去泡了泡,顺便给您按一按。”   周昌全看了看表,点了点头,道:“人不要多了。”   这句吩咐很简单,里面的意思却不简单,他深知其中火侯,便在车上给宁玥打了电话,两人聊了几句,侯卫东低声道:“不用单间,周省长向来不在单间泡,我记得有几个中型池子,挺好。”   随后他给秦飞跃打了电话,道:“秦主任,我们要到沙州了,感谢你一直陪着。今天大家都很高兴。”侯卫东这个电话,意思是让秦飞跃别继续陪着了,毕竟,他与省级领导的差距比较大。   秦飞跃在益杨也算是一个人物,跟着这些部厅级的领导,完全是被忽视的小人物,当几位领导聊得兴起之时,他完全被当成了透明人,这让他内心感到了一丝屈辱,自尊心受到了伤害。此时知道周昌全等人要到沙州,心情一下放松,道:“卫东秘书长别客气,我是随喊随到。”   以前他还经常称呼侯卫东为“卫东”,此时他与这些更高级别领导在一起吃了饭,就更加清楚自己的份量,主动在“卫东”后面加上了秘书长的官衔。   两辆车进入沙州,直奔南部新区,到了脱尘温泉并没有停车,直接进入了脱尘温泉单独隔离出来的贵宾厅。为了让温泉更高雅,这贵宾厅取名为迎客厅,前面画了一幅黄山的迎客松。   水平老总并不在沙州,他接到了杨柳的电话,赶紧将这间档次最高的贵宾厅让人赶紧打开,同时在另外区间开了个档次稍逊的池子。不过,这档次稍逊的池子也属于贵宾区,没有副市级领导干部以及大局一把手打招呼,并不对外开放的。   进入高档池子的有五位,周昌全、侯卫东、宁玥、杨森林和杨柳,杨柳原本不应进入这些池子,可是她是女性,要陪着宁玥,也就进入了这个领导们在一起的池子。   这个池子是被可移动落地窗围着,落地窗可以打开,也可以关上,泡在池子里,周围全是绿树,上面有两位婷婷玉立的服务员,还是技术精湛的技师随时准备为领导服务,给人的感觉很好。   侯卫东陪着周昌全、杨森林下了池子,过了一会,宁玥和杨柳穿着泳衣,披着白色的毛巾,走了进来。 第828章 难念的经(中)   宁玥三十来岁的年龄,穿着游衣,身材丰腴性感却并不臃肿,徐娘半老,风韵尚存。杨柳也是刚过三十的年龄,她的身材小巧玲珑,虽然生了小孩,仍然很苗条。   在一片雾气之中,沙州政界两位知名的官员又恢复了女性的本来面目。   池子底部辅着一圈卵石,周围一圈分为三级石梯子,人们可以根据习惯和身高坐在石梯子上,慢慢地享受着温泉带来的舒适。   周昌全、宁玥和杨森林三人靠着池边,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沙州发展之上,他喝了些酒,谈性很浓,从这一路的见闻谈到了自己对企业发展的感受,再谈到科学发展观,然后又谈到了沙州的文化名人以及文化事业,最后又谈起了沙州旅游业的前景及规划。   热水围绕着周昌全,让他第一粒毛孔都张开了,他背靠着卵石,道:“小宁,沙州要想成为全国的名城,经济发展水平是很重要的指标,但是并不是唯一的指标,一个城市必须要有特质,沙州有什么特质,甚至岭西有什么特质,我实在想不出来。省委省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一方面的问题,比如铁州市,为解放军输送大量的高级将领,有众多烈士载入了史册,省里就将铁州打造成一座英雄之城,英雄,这就是铁州的灵魂。”   宁玥以前在省委宣传部精神文明办公室工作过,对这一方面的工作倒不陌生,她将双手放在膝盖上,尽量保持了一个含蓄的姿势,只露出了肩膀在水面。在水面缭绕的雾气中,她肤如凝脂,多了平时少见的妩媚。   泡了半个小时,经常为周昌全按摩的按摩师便走了进来,来到了周昌全身后,道:“周省长,我给你做按摩。”周昌全在沙州担任市委书记之时,脱尘温泉的这位高级技师经常为其服务,今天水平在外地,一时半会赶不回来,便打电话给脱尘温泉的负责人,千叮咛万嘱咐,要求无论如何要将这位技师请来为周昌全服务。   周昌全从池子里起来,躺在旁边的小房间里,享受着技师的精湛技艺。   周昌全离开了池子,池子里就失去了灵魂人物,宁玥和杨森林并排而坐,两人平时都是衣冠楚楚在一起,不时还要耍些心眼,斗一斗手腕,忽然之间赤祼相见,都有些不太习惯,互相看着都觉得尴尬。   宁玥从池子里起身,道:“你们慢慢泡,我去干蒸。”杨柳赶紧跟了过去,道:“宁书记,我也要干蒸。”   侯卫东和杨森林就泡在了水池里,两个男人很专注地享受着温泉带来的单纯快感,两人随意聊着,聊着事,聊着人,很快就聊到了共同的熟人蒙厚石。   在杨森林这边,蒙厚石是看着杨森林长大,两人是叔侄相称,关系素来密切。   在侯卫东这边,蒙厚石是蒋笑的亲舅舅,蒋笑是侯卫东的嫂子。蒋笑从小就认识杨森林,并称呼杨森林为哥。   侯卫东和杨森林以蒙厚石为渠道,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家人。   杨森林从政以后,一直受到蒙厚石的点拨,他最了解蒙厚石,道:“蒙叔喜爱读史,经历过文革,在基层工作多年,又在市政府当了多年秘书长,是真正的人才,可惜,现有的体制并不太重视人才,他实在是一粒蒙尘的珍珠。”   侯卫东是通过蒙厚石与省长朱建国相联,对于蒙厚石的看法,他和杨森林稍有不同,在他的眼中,蒙厚石颇有道家的范儿,为人极好,可并不适宜当官,在现行的体制下,他能当上市政府秘书长,也算是很不错了。   他道:“秘书长他们那一代人,最宝贵的年华浪费在文革之中,真是可惜。”   泡了半个多小时,侯卫东道:“我去看一看周省长,他毕竟年龄稍长,说不定已经睡着了。”   他来到了隔壁的小房间,看技师动作很轻柔,他推门而进,技师抬头,额头上有晶莹的汗珠,他没有等侯卫东询问,道:“周省长已经睡着了。”   侯卫东看了看表,道:“周省长累了,让他睡一会,等半个小时,我来叫醒他。”   走出了房间,侯卫东不想马上回池子,他披着浴巾,来到了旁边的小亭子,此亭外面有竹林,竹林旁边是一个双人水池,水池旁边安有两盏灯,柔和的灯光通过水面反射,将这个角落弄得如琼瑶仙境。   侯卫东信走而去,走近,看见杨柳站在角落。   “你不干蒸吗?”   “太热,受不了,出来透透气。”   侯卫东和杨柳经常保持着通话,但是由于两人各忙各的事情,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。在稍显暗淡的灯光下,侯卫东发现杨柳脸颊有些消瘦,尽管泡了温泉,脸色红润,可是仍然遮不住神情上的憔悴。他原本以为是跟着宁玥跑来跑去,累得憔悴,可是又觉不像。   他关心地问道:“你的脸色不太好,有心事?”   杨柳的心情一直挺压抑,陪同大家之时都有强作欢颜,她没有料到侯卫东眼光这么毒,就掩饰性地摸了摸脸,道:“是吗,估计有些累。”   侯卫东见其神情隐隐有些忧郁的成分,问道:“在市委办,工作上遇到难题吗?”   杨柳摇头,道:“我和宁书记处得好,宁书记比较信任我,最近准备提市委办副主任了。”   侯卫东笑道:“我是了解你的,若不是遇到很难解决的烦心事,不会有这个神情,既然不是工作上的事,那就是与先生遇到了隔阂。”   杨柳苦笑着,道:“你毕竟是老领导,有什么心事瞒不过你。”   她在益杨县新管会就是侯卫东的得力助手,后来两人先后到了沙州市委办,侯卫东仍然是他的领导。两人关系一直密切,侯卫东在益杨主政之时,与当时的市委书记朱民生不太和谐,杨柳经常为他通风报信,也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。从某种程度上说,杨柳是侯卫东事业上的好帮手。而侯卫东对杨柳的成长更有关键作用,调到市委办是通过粟明俊,没有这一步棋,杨柳恐怕也不会成为在沙州有影响的女人。   “这一段时间心情不太好,其实也没有什么事,都是一些家庭琐事。”   “家庭琐事?是不是家里那位不太支持工作。”   杨柳点了点头,道:“最近总和家里那位闹别扭,也不是最近,从我给宁玥书记当秘书开始。我和爱人出去,别人都是介绍这是杨柳的丈夫,我爱人自尊心特别强,每次听到别人这样介绍,回家都要发脾气,而且跟着宁月书记应酬很多,回家以后他也发脾气”   “现在在我们岭西,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还是很强,你是宁玥秘书,在沙州也算是个人物,男人是得有些承受能力。”侯卫东又问道:“那你小孩谁来带?”   “小孩是交给公公婆婆,可是总不跟父母在一起也不行,性格容易受老年人影响。最近儿子读幼儿园,我还是把他带到沙州,可是我又经常不在家,让老公一个人带着小孩,他显得颇为烦躁,我也理解他,让一个大男人带孩子,是有些为难他。”   解决家庭问题最有力的手段就是钱,侯卫东有这个财力,也就形成了如此的思维定式,他道:“你可以考虑在住家附近为公公婆婆买一套房子,然后将公公婆婆接过来,这样就可以保持一碗汤的距离,对两个家庭都有好处。”   杨柳和他先生都是拿工资吃饭,自然不能用侯卫东的手段来解决问题,她道:“我们两人置了新房,生了小孩,没有负债,已经很不错了,再买房子谈何容。”   侯卫东劝道“现在房价是节节攀高,买房子既有实用价值又可以投资,你还得像秦小红学习,多点经济头脑,在这个社会只干工作没有钱,以后将越来越难。”   听到堂堂的省政府秘书长说这些体已话,杨柳眼圈有点红,她将毛巾稍稍裹紧,道:“以前觉得我家里那位很幽默,很豁达,可是结婚后发现他还是一个小心眼,我回家以后总是尽量帮着做家务事,可是他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。”   侯卫东道:“你老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你的脾气这么好,有这样的感受也是被逼急了,我建议找个时间开诚布公的给你老公谈一次,像这样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。”   杨柳道:“以前总觉得找个老师会通情达理,现在才发现老师还是有局限性,他们天天在学校这个小圈子里,对社会认识并不深刻,可是又自命清高。”   侯卫东马上批评她:“你不能这样看待老公,越是这样想,心里疙瘩就越大,你要主动和他交流,如果真的觉得他当老师不好,干脆让他换个行业,你不好开口,我给洪昂说。”   杨柳抬起头,在灯光反射下,她的额头格外光滑,仍然如七八年前那样俏丽,道:“我家里那位倒是想换行业,可是我又不想让他进政府机关,政府机关挺复杂,进来以后并不轻松,现在心里挺矛盾。”   侯卫东道:“你现在是宁玥的秘书,获得了一个很好的台阶,虽然不能很好地照顾家庭,可是这几年过去,以后海阔天空,现在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。”   杨柳叹了口气,道“如果大家都有秘书长的眼光那就好了。”   两人正说着,宁玥从干蒸房出来,她是满头汗水,脸色特别红润,甚至还有些娇媚,与主席台上一脸虎威的市委书记形象差得很远。 第829章 难念的经(下)   在现代,公务员是公务人员,是某一个行业的从业人员,只不过这个行业管理的是公共事务,此乃唯一特殊之处。财政供养人员的范围要宽得多,除了公务员外,还有事业单位人员,包括数量众多的老师和医生,另外,军队的军和兵也属于财政供养人员。   在古代,官员到县一级,只包括一县二尹三衙四老典,一县指的县令;二尹是指县丞,是县令的佐官;三衙是指县主薄,类似于委办主任、秘书长之类,管理文书的职掌;四典是县尉,管一县治安,类似于现在的公安局长,同时任了武装部长的差使。   这一县二尹三衙四老典,是朝廷委任的,俗称为朝廷命官。而在县里服务的其他人等皆称为吏,不是官了。   自古以来,官便是令人敬畏的职位,毕竟全国并不多,而且多数都是经过了科举有功的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现代的公务员实质上与古代的官有着本质区别。   在脱尘温泉泡澡的几人,按照古代的算法,只有周昌全、侯卫东、宁玥、杨森林等人可以称为官,杨柳、晏春平、楚休宏等人只是吏而已。他们从温泉里出来,脸上红润未散,各自又恢复威严。   宁玥等人将周昌全和侯卫东等人送到沙州宾馆,这才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各自的家中。   宁玥的先生在岭西,一直不肯来沙州,她回到冷清的家里,将灯光开得挺暗,打开音响,一边喝着白开水,一边听着二胡曲子。一首《春江花月夜》演罢,她的身体陷在黑暗的沙发里,似睡未睡。她取出手机,见上面有先生打来的几个电话,当时她的电话放在手提包里,而且开着静音,并没有接到先生的电话。   她坐在沙发上,打了家里那位的手机。接通以后,道:“我刚回家,周昌全来了,大家一起到脱尘温泉。”也不知电话另一边说了些什么,宁玥怒了,道:“回来找你算帐,不和你说了。”她就把手机挂断了。   杨柳在门厅换了拖鞋,轻手轻脚走到了卧室。推了推房门,却发现房门从里门锁上了。她弯曲着中指和食指,小心的敲着门。由于怕吵着儿子,她不敢使劲敲,只能是有节奏有耐心地敲着房门。她的先生说过,晚上回家超过了十二点,他就要关房门,今天已经过凌晨一点,因此卧室门被关上了。   杨柳敲了几分钟,里面的门仍然未开,她孤零零地坐在客厅,抹起了眼泪水。又过了一会,她的先生开门出来,冷冷地道:“晚上十二点都不回来,又忙什么军国大事。”杨柳解释道:“周昌全来了,宁书记都要陪着,我怎么能走。”   她的先生道:“哪里有晚上还要加班的道理,地球离了周昌全和宁玥,还不是一样要转。”他抱着手臂道:“你们这些官员,一天不做正事,搞起迎来送来憨得行。”这是夫妻俩争论的永恒话题,杨柳累了,不愿意多说,进了卫生间。   侯卫东将周昌全送进了房间,确定他已休息后,就来到了楚休宏的房间,道:“我要回新月楼,住在宾馆不如在家里。”回到了新月的家,由于小佳也调到了岭西,陈庆蓉和张远征也来到了岭西,与侯卫东住在一个小区,但是并不在一个单元。有适当的距离,这样才能保持亲密。再加上自已的母亲刘光芬重病住院,往日的家园已经没有家园的味道了。   进了房门,虽然有些灰尘,却仍然遮不住小囝囝和小佳的气息,在卧室里还放着一张三人的全家福,小囝囝穿着开裆裤子,在自己手臂上咧嘴而笑。   他站在窗边,可以看到另一栋楼房的灯光,那里曾经住着自己的父母。看着另一幢楼零散的灯光,想着母亲的病情,他神情有些暗淡,心里思念得紧,很想同父母特别是母亲刘光芬说一说话。此时已是凌晨,无法给父母打电话。在心里暗道:“古人云,忠孝不能两全,这里有着太多悲欢离合的故事。我明天早上一定要记着打电话。”   他下意识想抽烟,又忍住,看着天上的繁星,想了形面上的问题:“人这一辈子到底追求什么?我现在官至厅级,家产丰厚,到底还要追求什么?”   而此时,刘坤、姬程和两个女子打了麻将,两个女子的钱是刘坤所发,然后输赢自便。因此,两个女子打得挺认真,加上刘坤和姬程都有些醉意,总是要探大,结果两个男人输给了两个女人。   到了十二点,刘坤道:“不打了,泡澡,按摩,你们去把水放好。”姬程原本想离开,可是看着水嫩的女子,便关掉手机,留了下来。姬程进了房间,看到却是那位妖娆女子在放水,正想退出来,妖娆女子哆声道:“老板,你别走,我来为你服务。我的技术很好的,不信你试一试。”   刘坤这个别墅在汉湖,他自己的住家却是在沙州城内。吴枝给刘坤打不通电话,心里觉得委屈,挺着大肚子来到了姐姐刘莉的家。她挺着肚子坐在沙发的角落,抹着眼泪水。刘莉这个大姑子与吴枝关系挺好,她削着了苹果,批评道:“刘坤太不像话,老婆大着肚子,他还在外面不回家,我要好好批评他。”吴枝仍然抹着眼泪水不说话,刘莉削好了苹,递过去,又帮着弟弟说话:“刘坤在外面做生意,有些应酬推不掉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你要想开点。”   季海洋挺了解自己的小舅子,刘坤的性格就和他的岳母一样,人虽然聪明,但是心胸又比较窄,性格偏激,最容易走上歪门邪道。他对刘莉道:“你还是要劝劝刘坤,钱是永远赚不完的,做生意得悠着点,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肚子里的孩子,他应该多陪陪小吴,少在外面应酬。”刘莉在肚子里痛骂着弟弟,嘴里还是在劝着道:“吴枝,刘坤受到黄子堤的牵连,丢了工作,他现在一门心思想把生意做好,要干一番事业。”   吴枝有一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,夫妻的关系等同于脚和鞋子的关系,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,除了蜜月期间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以外,她怀了孕以后,刘坤就如变了一个人,对她很冷淡,长期夜不归宿,吴枝有两次还在刘坤的衣服上闻到浓浓的香水味,刘坤不用香水,她在怀孕期间也不用香水,这个香水味的来源就很可疑,这些查无证据的事她也不好说。但是想到别人的老公在妻子怀孕期间都是当牛做马,自己的老公却夜夜笙歌,甚至叫做醉生梦死。想到这一点,她又忍不住垂泪,数次想到离婚。可是肚子有了刘坤的孩子,她就下不了决心。   刘莉不准吴枝回去,在客房铺了一张床,让弟妹休息后,两口子就在卧室里说话。   季海洋道“刘坤这样做很危险,虽然说商场有些应酬时免不了的,可是内因却是起决定性作用。”为了给刘莉留点面子,他的话还是很含蓄。此时关上门,刘莉没有为弟弟掩饰,道:“刘坤跟着五毒书记黄子堤,思想行为变了很多,刘坤学了好多黄子堤的烂章法。”   季海洋道“我作为姐夫,有些话不好说,你作为姐姐一定要多说一说刘坤,做生意一定要低调,枪打出头鸟,官场如此,商场也是如此。”刘坤的生意十有六七是靠着季海洋的关系,季海洋的话在刘莉面前就很有分量,刘莉马上给父亲刘军打了电话,把吴枝的事告诉了父亲。   刘军此时已经退休,他任然是瘦瘦身材,嘿嘿脸颊,他挂了电话就拍了桌子,对刘坤妈妈道:“你给刘坤打电话,叫他到家里来,这么晚了,还在什么地方鬼混。”刘坤妈妈白白胖胖,最为护短,气呼呼地道:“要打电话你打,小坤是好孩子,不会去做肮脏事,我的孩子我知道。”刘军只得气呼呼地给刘坤打电话,刘坤的电话是在关机状态中。   在同一片星空下,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,大家各自做着各自的梦,迎来了同一轮朝阳。   侯卫东早上刚刚起来,手机响了起来,这么早的电话,总是让他心里忐忑。拿起手机先看号码,见是杜兵的电话,暗道:“难道是省委组织部长有了定论。”杜兵如今是省委组织部办公室副主任,级别是副处级,可是位置重要,消息灵通得很。   杜兵道:“那事,定下来了。太晚,没有打电话。”   侯卫东与杜兵挺有默契,他明白杜兵指的是什么事,道:“老领导吗?”   杜斌道:“对。”   两人都是很机警之人,这类敏感问题自然说得很是隐晦,没有用任何明语。即使被监听,也不会有什么问题。   挂了电话,侯卫东的心里约微有些焦躁,他在家转了几圈,琢磨道:“祝炎用了十年时间,从县委书记爬到了省委常委的位置,他这一次成功上位,对我有多大的影响?”   “我的秘书长生涯,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!” 第830章 几家欢喜(上)   在组织部门最注重嘴上的那一道门,不知道的不能打听,知道的也不能乱说。有组织部门工作经历的同志,普遍比较稳重,朱民生同志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,冷面部长确实很符合他的身份。   将杜兵运作到省委组织部工作,从现在看起来,确实是一步妙棋,是几方得利的好事。对侯卫东来说,给自己的秘书安排了一个好去处,对杜兵来说,得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平台,对于省委组织部来说,杜兵同志还是很能干的一个人。   凭着杜兵的稳重劲,如果不是两人特殊的关系,绝对不会透露这等机密之事。   早上,侯卫东保持着当秘书时的态度,准时来到了周昌全的房间,周昌全也刚刚起床并洗漱完毕,听到敲门声,道:“请进。”见进来的是侯卫东,他道:“沙州宾馆的档次低了,作为全省第三大城市,没有一家五星级宾馆,跟不上形势了。”   侯卫东实话实说道:“我昨天没有住在这里,回新月楼去了。”   周昌全对侯卫东的家事比较了解,道:“你的爱人在建设厅,父母又在省人民医院,这边没有什么人吧。”   侯卫东笑道:“在新月楼住了这么些年,有感情了,不回去看一看,总觉得心里有些空。”杜兵透露的事是绝对机密,他没有向周昌全透露,周昌全是省委常委,有自己的人脉,应该很快知道这事。   “周省长,早上在宾馆吃吗?”   侯卫东知道周昌全最喜欢街头小巷的香喷喷的民间小吃,在岭西,两人经常一起到街头去吃馄饨、杂酱面、豆花等小吃,味道十足,比宾馆的饭菜更有生命力。但是,他们这是在沙州,周昌全在此当了八年的市委书记,只要走在街上,大多数老百姓仍然认识他。   周昌全站在窗边,看着渐渐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的沙州,忍住了在街头吃饭的诱惑,道:“算了,在什么地方都要被人围观,让服务员送上来,你陪我在这屋里吃。”   周昌全所住的房间是沙州宾馆最大的房间,有独立的饭厅,此时楚休宏已经进了门,听到两位领导要在屋里吃饭,马上打电话让服务员送餐。   市委书记宁玥来到了房间,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,道:“老领导,给你带了一份豆花。”   周昌全眼前一亮,道:“宁书记,堂堂市委书记给我带豆花,很过意不去啊。”   宁玥揭开饭盒的盖子,道:“就在我们楼下买的,招牌是益杨井水豆花。”   楚休宏见到宁玥进来,也没有征求意见,便给餐厅打了电话,多要了一份早餐。周昌全也没有动这份豆花,等到早餐送上来以后,三人就坐在饭厅边吃边聊。   侯卫东心道:“杨森林不如宁玥机灵,宁玥知道陪周省长吃早餐,杨森林怎么没有想到。”他转念又想道:“女性领导也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。宁玥提着早餐进来,大家都觉得很自然,如果是由杨森林提着早餐,此情此景就稍稍显得怪异,至少不如现在这样自然。”   三人边吃边聊,很快就转到了工作上。   周昌全道:“今天上午,我们去找两家企业看一看。”   在原计划中,今天上午是听沙州委市政府做有关企业发展的专题汇报,并没有视察的日程。侯卫东听了这个安排,心道:“看来,周省长应该还没有得到省委组织部长已经明确的消息。”   宁玥没有与周昌全一起共过事,为了迎接好这次调研,她专门询问了周昌全的工作习惯,因此,对他提出先实地调研的方案早有了预案。她不动声色地道:“周省长,你看去视察哪几个企业,我们这边马上出通知。”   周昌全没有回答宁玥,把球踢给了侯卫东,道:“卫东分管过沙州工业,最熟悉情况,让卫东来定。”   侯卫东也没有推辞,想了想,道:“我提个建议,可以看一看沙州烟厂,沙州烟厂是利税大户,目前在全省知名,可以听一听企业家关于进一步扩大生产抢占市场的想法。第二可以看一看经过改制的企业,我建议就看绢纺厂,这是为数不多的管理层收购项目,当时执行之时的压力很大,经过这么多年,我们回头再看,可以得出更多的经验教训。第三,去看一看南部新区新投产的电子企业群,沙州要打造新型电子城,没有骨干企业支撑是不行的。”   周昌全道:“烟厂就不看了,烟厂是特殊行业,效益有目共睹,我们就到绢纺厂和南部新区去看一看,认真解剖这两只麻雀。”   三人刚刚放下碗筷,周昌全接到了一个电话,他看到电话号码以后,便拿着号码走进了卧室,几分钟以后,他才回到了客厅。   侯卫东提前得到了杜兵的电话,从周昌全的神情来看,他明白周昌全肯定也知道了此事。   果然,周昌全对宁玥和侯卫东道:“原本准备认真搞一次调研,好不容易才开了头,现在又匆匆地中断,省里通知回去开会,那我们的行程就要改变。”   宁玥道:“我们好不容晚盼来周省长指点工业发展的迷津,周省长一个指示,我们要少走好多的弯路。”   周昌全道:“今天时间紧,那就不用实地调研,我们在九点开座谈会,听完汇报我们也不吃午饭,直接回岭西。”其实,他想尽快回到省里,可是来到沙州调研,只是打打猎、泡泡澡,确实过于儿戏了,因此他也就耐下性子,开完座谈会再回岭西。   宁玥听周昌全如此说,意识到省里应该有比较重要的事,也就不再劝,赶紧给隔壁的杨柳打了电话,通知党政班子在九点钟在第四会议室集中。   上午的汇报在十一点结束,周昌全对沙州工业了如指掌,听了沙州市的汇报,将汇报情况与自己掌握的情况进行了对照,然后讲了二十分钟的意见,重点是在科学发展观上。他是分管全省工业的常务副省长,既掌握中央政策,又了解沙州的具体情况,加上口才极佳,二十分钟的讲话精神获得了数次掌声。   侯卫东注意观察沙州市各位领导的表情,除了个别人,大多数人是发自真心在鼓掌。   讲完后,周昌全带着侯卫东就离开沙洲,十二点准时回到了岭西。   到了省政府办公室,周昌全下了车,对身边的侯卫东道:“我接到通知,今天下午要开省委常委会。”他顿了顿,道:“祝炎即将出任省委常委。”   侯卫东假装先吃了一惊,又道:“这是好事,祝书记是沙州的干部,也是周省长的老部下。”当年祝焱为了打入周昌全的圈子,走了当时市委秘书长黄子堤的路子,往日情景历历在目,犹如发生在昨天。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,黄子堤亡命天涯,而祝焱通过十年之功,一跃而成为省委委员,大权在握的副部级干部了。   楚休宏有意识与周昌全保持了距离,让周昌全与侯卫东有说话的空间。   周昌全一边走一边对侯卫东说道:“此事是拉锯战,费了不少时间,中央考察组都是两到岭西,如今尘埃落定,意味着岭西的政局将发生变化,我会推荐你到地方工作,更能发挥你的能力。你是帅才,当幕僚太可惜了,人生百年,留给我们做事情的时间还真的不多。”   周昌全把话说得如此直白,侯卫东也就不谦虚,道:“谢谢周省长。”   回到熟悉的办公室,原振天第一个过来汇报工作。侯卫东心里想着祝焱的事,不想跟原振天啰嗦,谁知原振天却掉起了书袋,侯卫东打断道:“理论对实践有指导作用,可是理论毕竟要为实践服务,否则要理论何用。”原振天还想说,侯卫东挥了挥手,打断道:“按议定的方案执行,人民银行的意见要听,可是也得有金融办的性格,否则省金融办也就可有可无了。”   原振天与省人民银行沟通不妥,有更改原方案的打算,没有料到侯卫东是这样硬绑绑的几句话,话糙理不糙,让他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。   侯卫东坐在办公室,好几次想把烟拿出来,可是还是强忍着,抽烟除了尼古丁上瘾之外,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习惯性动作,他的尼古丁依赖其实很弱,更多的是习惯性动作。他想了一会,心道:“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,我不能太急躁。”   晚上回到了家里,小佳第一句话就问道:“听说祝焱要当省委组织部长。”   侯卫东素来不想把工作上的事带到家里,这一次同样如此,道:“这是上层领导的事,而且还没有宣布,不要乱听乱传。”   小佳知道祝焱当了省委组织部长的现实意义,道:“你这人还真沉得住气,我们建设厅办公室都在说这事。”她又道:“祝焱当了省委组织部长,茂云就缺一位市委书记,干脆你到茂云去工作,免得在省政府当个没有实权的副秘书长。”   侯卫东笑了起来,道:“谁说省政府副秘书长没有实权,毕竟是领导身边的人,又是综合部门,要弄权,还真不是难事。只是,弄权又有什么意思。”他说到这里,想起了庆达集团金矿之事,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奇异的想法。 第831章 几家欢喜(中)   侯卫东和小佳正在家里说着话,小佳接到一个电话,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号码,觉得不熟悉,还是接通了电话,问:“喂,你好!我是张小佳,请问你是……”   电话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,“小佳姐,我是赵小军,今天到建设厅来办事,到你的办公室去了,没有见到你。”   小佳接到赵小军的电话,感觉挺意外,道:“哦,是赵小军,你找我有事吗?”   赵小军客气地道:“小佳姐,你在家吗?我想到家里来一趟。”   “稍等。”张小佳捂着话筒,对侯卫东道:“赵小军要来。”   侯卫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道:“赵小军,哪个赵小军?”   “是赵永胜的儿子赵小军,在沙州建委工作。”   侯卫东这才想起此人,赵永胜以及赵小军已经封存在记忆力里很久了,此时冷不及提起,他一时还真是没有反应过来。听说赵小军要到家里来,就道:“他是来找你,我无所谓,你自己安排。”   小佳想了想,道:“以前我们是同事,现在都在建设系统,那请他过来吧。”她向赵小军报了门牌号以后,就挂了手机。   侯卫东有些好奇地问:“赵小军在做什么?”   “在沙州建委当科长。”   “他找你做什么?”   “以前曾经工作过的老朋友,到家里来坐一坐应该没有什么吧。”   侯卫东在这方面经验格外丰富,道:“这是你的朋友,他想来坐就坐呗,我没有这么霸道,只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,他应该有事情。”   小佳道:“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我在建设厅就是小白兵,他是明着来看我,实质是来找你,不过,他和他爸不一样,很懂事的一个小伙子。”   “我不是那种心胸狭小之人。他爸赵永胜也挺不错,很能干的基层领导干部,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早就不记恨他了。而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,没有赵永胜,也就没有我侯卫东的今天。在赵永胜去世之前,我还去病房看过他。”   小佳就挽着侯卫东的胳膊,道“老公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,我还担心你因为赵永胜的原因不愿意见赵小军。”   夫妻俩说了一会,传来了门铃声,侯卫东看了一眼时间,道:“赵小军能够准确找到我们家,看来也不是顺便拜访,应该是专门拜访。”   小佳当了多年领导夫人,很有领导夫人的觉悟了,她一边朝门口走,一边道:“都是从益杨出来的,能够帮就帮一把。”   开门以后,赵小军站在门口,礼貌地道:“小佳姐你好!不打扰你们吧。”   小佳道“你说那么多客气话干什么?快进来。”   赵小军进屋时看了侯卫东家里的装修,房内色调很稳,几乎没有鲜艳的色彩,家具简朴,他在建委工作时常跑工地,对装修业有些兴趣,用眼睛扫了一下,就发现侯卫东家里用材尽管不张杨,但是都很高档。   赵小军这才跟着小佳进了客厅,侯卫东坐在沙发上没有起来,只是道:“赵小军,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,坐。”   赵小军也有三十岁了,身体稍稍有些发福,他的身材、发型和五官和赵永胜极像,侯卫东只觉有些恍惚,仿佛看到了年轻版的赵永胜。他靠着沙发,道“赵小军,还在沙州建委?”   赵小军只用半边屁股坐了沙发,腰挺得很直,有些拘谨地答道“我还在沙州建委工作,建管科的科长。”   侯卫东笑道:“这可是个实权部门啦。”   见侯卫东笑了,赵小军才松了一口气,说话也自如了,道“秘书长,贸然来访,给您添麻烦了。”   “我是你父亲的部下,你别太客气了,我们都是从上青林出来的嘛。”   赵小军按门铃之时,心里还进行了挣扎。   沙州市建委最近几年提拔的干部都是有背景的人,而他认识的人中,人大主任高志远已经退休,帮不上忙了,只有省政府副秘书长侯卫东最有实力,可是侯卫东与父亲赵永胜有些矛盾,正因为此,这几年他一直没有来找过侯卫东。这一次遇上了调整干部的关键时期,如果错失良机,将要浪费好几年的时间。他咬了咬牙,就算受到侯卫东的冷遇,也要试一试这条路子。恰逢过中秋,他就提着一盒月饼过来探路。   赵小军坐了一会,闲聊了一些青林镇的人和事,然后礼貌地离开。   侯卫东也没有挽留,他从沙发上站起身,与赵小军握了手,道:“慢走,我不送了。”   到侯卫东家里来,赵小军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思,但是侯卫东坐在沙发上,表情挺随和,却有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,到离开之时,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。   小佳和赵小军曾经都在沙州建委工作过,两人关系就要随便得多,将赵小军送到了门口。赵小军看了客厅一眼,低声道:“张姐,我有事想给你说。”   小佳当了多年的领导夫人,经常见到赵小军这种神情,见惯不怪,道:“我们是多年老朋友,有话就直说,没有关系的。”   站在门口,一句话说不清楚自己的事,赵小军欲言又止,道:“今天晚上太晚了,改天再给张姐说。”   小佳心软,见了赵小军的神情,道:“那我送你出去,边走边谈。”   等到小佳回来,已是半个小时以后。她进了门,先到卧室看了熟睡的女儿,又来到了书房。   侯卫东正坐在书房里看着书,这是一本《金融学导论》,在没有新的职务变动前提下,他的职务还是省金融办主任,过于外行总会影响决策,晚上只要不喝酒,都会在书房里看一看业务书籍。   小佳进门以后,侯卫东没有回头,问道:“赵小军当了多年科长,是不是想动一动了。”   小佳道:“赵小军是正宗的科班出身,在建管科当了好几年科长,他没有关系,始终动不了位置。”   侯卫东把书放下,回过头,道:“赵小军的年龄也在三十岁上下,建管科是建委的重要科室,他多熬几年资历,自然会得到提拔。”   小佳从后面抱着侯卫东,道:“老公,赵小军只比你小两岁,已经三十一了,他好歹是来自于青林镇,你和宁玥关系好,就帮他这一次吧。嗯,好老公。帮帮忙吧。”   赵小军这种情况,在机关里很普遍,他是有一定基础的业务干部,如果运气好或者上面有人说话,熬几年也就能到副处级,可是如果寡妇睡觉——上面无人,或者说运气差一点,熬几年就会成为老科长,提拔起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。   对于侯卫东来说,这事是小事,他可以为赵小军说话,也完全可以不说,他并没有轻易表态,道:“我找机会看一看。”   把事情暂时放一放,是当领导的重要工作方法,这样做,可以避免轻率表态造成的决策失误,也可以让时间告诉事情的真相,还可以让时间来磨平对方的怨气或者增加对方的感激程度。这些手法就如岭西菜一样,运用之妙,全在于用心体会,而没有具体的严谨的公式。   小佳到客厅以后,侯卫东继续看书。过了一会,听到小佳在客厅里招呼,便放下书,到了客厅。   “你看,这是什么?”小佳打开了月饼盒子,从里面取出了一叠钞票。   过中秋之季,客人来家里,总要送上些月饼,小佳总是不厌其烦地将盒子打开,检查一下盒子里面除了月饼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,这也是她在当县委书记夫人之时学到的知识。   侯卫东看了厚薄程度,道:“有一万吧,这个赵小军,也学会了这些招术。”   小佳将钱放在桌上,问道:“老公,这事怎么办?”   “若是用钱要买个处级干部,这些钱太少了。若是中秋节送月饼看个朋友,这个礼又太重了。”侯卫东素来不喜欢收钱,他绝对不会收这个钱,就考一考小佳,道:“是你答应了赵小军,你就看着办吧。”   “收这个钱,好扯哟,把人都看低了。”小佳牢记着黄子堤、刘传达、孔正义的教训,对收钱之事心有余悸,道:“我不想收这个钱,还是让赵小军拿回去。”   “你收了钱,办了事,赵小军肯定要感谢你。若是你将钱退给他,就会让他很难堪,或许会为了此事记恨你。退钱,也要讲究技巧。”   “这一万块钱我肯定要退给他。”小佳拉着侯卫东的胳膊,道:“老公,赵小军的事,你真的要帮忙,我很少求你,这一次算我求你,好不好。”   晚上十二点,两口子上床休息,侯卫东睁着眼睛,心思又转到了祝焱身上。   “祝炎当了省委组织部长对我来说肯定是好事,我一定要稍安勿躁,先探一探祝焱的口气。”   又想道:“如果到茂云去任职,我去还是不去?”   “我没有当过市级一把手,到了茂云,组织上应该让我当市长,当一届市长,再当市委书记,我也是四十岁的人了。到时省里情况会发生很大的变化,作为茂云的市委书记,能有机会冲到省级岗位吗?”   “祝焱就是在茂云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当上了省委组织部长,事在人为嘛。”   “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,何必要这样自作多情。现在睡觉,车到山前必有路,何必杞人忧天。”   早上起床,侯卫东在健身房里做虎卧撑,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,一看号码,确实想曹操曹操到,这是祝炎打来的电话。   侯卫东没有提起省委组织部长之事,在省委没有正式宣布之前,此事应该在保密之中,贸然说出来反而将杜兵出卖了。他道:“祝书记,有何指示?”   祝焱笑道:“哪里有这么多指示,再说你是省政府领导,我是茂云市的干部,应该是上级部门向下级部门发指示。”   听到祝焱如此轻松,侯卫东知道事情肯定已是板上钉钉子,十拿九稳了,只不过这么早打电话过来,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谈。他还是保持着秘书的传统,领导不说,他就不问。口里只是说着闲话:“祝书记好保持着早起的好习惯,我一定要向你学习,坚持锻炼。”   祝焱很快就道出了来意,道:“卫东,你在星期天如果没有大的安排,到老爷子家里来,我们一起钓钓鱼。”   侯卫东道:“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,星期天,准时到老爷子家里去。老爷子的白内障手术什么时候做,我和省人民医院比较熟悉,如果需要我跑脚,给我说一声。”侯卫东以前与省人民医院不熟悉,因为母亲刘光芬住院,他才和院里领导打交道,最近省人民医院想扩建,他帮着协调了资金和土地,如今与省人民医院的头头脑脑们熟悉得紧。   祝焱道:“医院这一块,是蒋玉新在负责,如果有什么事,我再找你。”他强调道:“星期天,你早点过来,把小囝囝和张小佳一起叫过来,让小孩子也接触大自然。”   放了电话,侯卫东寻思道:“祝焱这是急急忙忙在找我,能有什么事呢?难道”想到这儿,他再次想起庆达集团金矿污染的事,心里不觉一跳,心道:“难道祝炎有意让我到茂云去吗?是让我过去帮他收拾残局,免得事情闹大不好收拾。”   想到这一点,侯卫东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。   在他的原来事业规划中,他是想到岭西市、沙州市或者铁州市这三个重要城市任职,茂云经济近几年发展很快,可是毕竟总量小,从全省的角度来说,并不算特别重要的福地。这么多年来,茂云领导除了祝焱之外还没有出任省委省政府领导的先例,而岭西市、沙州市或者铁州市的主要领导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,大多数都会到省里任职。